陈娟,陈娟,陈娟,陈娟……”
呢喃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断断续续缠绕在破旧的床幔间,睡梦中的秦淮仁不知道把这个名字重复了多少遍,还在吟叫不断。
秦淮仁蜷缩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眉头拧成一团,嘴角却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痴傻笑意。
梦中,他正站在沉迷朝思暮想的爱人缠绵,陈娟笑靥如花,眼波流转间尽是温柔。
那是他穷尽前世半生都没能触及的梦,没想到竟在睡梦中圆了,这份执念深植骨髓,即便魂归异世,依旧在潜意识里疯长,足以见得陈娟在他心中,早已是刻入肌理的烙印。
“好啊,你个不要脸的,朝三暮四的东西!”
尖锐的女声如惊雷般炸响在耳畔,紧接着,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左耳传来,像是被铁钳死死夹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耳朵撕裂。
秦淮仁猛的一个激灵,困意瞬间被疼意驱散得无影无踪,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生理性泪水,他咧着嘴吸着凉气睁眼,模糊的视线中,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近在咫尺。
那女人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鼻翼因愤怒而微微翕动,嘴角紧抿着,满脸的凶悍。
不是苏晨是谁?那个最近一直跟秦淮仁暧昧缠绵的苏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苏晨。你怎么也……也跟我穿越到宋朝了?”
秦淮仁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几分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想要揉一揉被揪得生疼的耳朵,却被女人一把打开手腕。
“什么苏晨不苏晨的?你睡晕了头还是故意装傻?”
女人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秦淮仁疼得“嘶”了一声,她才稍稍松劲,却依旧没撒手。
“一会喊陈娟,一会提苏晨,感情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在外边勾搭的女人还不止一个?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么个朝三暮四的窝囊废!”
女人的斥责像连珠炮般砸过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怒火,烫得秦淮仁脸颊发烫。
秦淮仁懵了,眼前这张脸明明就是苏晨,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甚至连生气时抿嘴的小动作都分毫不差,可她为什么不承认?而且,她口中的“嫁给你”又是什么意思?
秦淮仁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自己的身上。
那是一件灰扑扑的粗布短打,布料粗糙的磨皮肤,领口和袖口还打着好几块颜色各异的补丁。
再看四周,这哪里是什么华丽的宫殿或者舒适的卧室,分明是一间破败的土坯房。墙壁是用黄泥糊的,坑坑洼洼,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稻草;屋顶是茅草铺就的,角落里结着蛛网,几根枯黄的草叶垂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房间里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就只有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矮桌,还有两个掉漆的陶罐,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这时候,秦淮仁才猛然想起,自己才从银山寺穿越到了一千年前的宋朝,结合刚才女人的话,还有周围的环境,一个荒诞却又唯一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穿越了,穿到了一千年前的宋朝,而身边这个长得酷似苏晨的女人,只是个恰巧撞了脸的陌生人。
“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秦淮仁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再触怒眼前的“悍妻”,耳朵已经疼得快要麻木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女人听到这话,脸上的怒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讶和茫然。
她松开了揪着秦淮仁耳朵的手,眼神复杂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说道:“什么?你不知道我是谁了?”
女人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秦淮仁的额头,惊诧道:“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你不是在外边有人了,故意装失忆吧?还是昨天去镇上卖字画,被人打坏了脑子?”
女人的指尖带着几分粗糙,却透着一丝暖意。
秦淮仁下意识地躲开,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叫陈盈啊!”女人急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咱们在张家庄拜堂成亲,整整十二年了!你忘了?去年你去邻村赶考,回来路上被劫匪抢了盘缠,还是我带着儿子去山里把你找回来的;前年大旱,家里没粮,我去挖野菜、采野果,硬是没让你和爹饿肚子;还有你第一次考秀才,差了三个名额落榜,在家哭了三天三夜,是谁陪着你、劝着你,让你别放弃的?”
陈盈一桩桩、一件件地数着,眼眶渐渐红了,语气里满是委屈和不解。
秦淮仁听得心头一震,原来这个酷似苏晨的女人叫陈盈,是他这具身体的正房妻子,他们已经结婚十二年了。那自己现在是谁?他努力回想,脑海中一片混乱,零碎的记忆片段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最后定格在梦中有人称呼他“张门才子”的画面。
他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梳理清楚混乱的思绪,迟疑地说道:“我只记得,我姓张,是状元……”
“呸!”陈盈一口啐在地上,又气又笑。
“你还状元呢?真是读书读成傻子了!”
陈盈伸出手指,点了点秦淮仁的额头,恼怒地说道:“你姓张,名西,张家庄土生土长的人!从十八岁考到三十八岁,考了整整二十年,秀才都没中一个,还敢说自己是状元?说出去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张西……张家庄……考了二十年功名……”
秦淮仁喃喃自语,心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原来刚才那场中举的美梦,终究只是一场梦。
没想到穿越过来秦朝,竟然成了一个屡考不中的寒门学子。
寒门学子,在这个年代,大多都是一辈子庸碌无为,难道自己这一世,也要重蹈覆辙?
陈盈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气也消了大半,语气缓和了些,说道:“死鬼,别发呆了。咱爹叫张景涛,也是个死读书的老头,一辈子就考了个秀才,还是靠运气蹭上的,你们爷俩啊,都不是读书的料。”
陈盈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咱们儿子张岩松,都十岁了,还认不全百家姓,我看啊,你们老张家这辈子,就别想着踏入仕途、光宗耀祖了。”
说罢,陈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动作麻利地穿上那件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裙。
她穿衣服的动作有些慌乱,扣子都扣错了两颗,又急急忙忙地蹬上那双鞋底磨得变薄的布鞋,看那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赶。
秦淮仁还没从穿越的冲击和“天崩开局”的失落中缓过神来,见她这副急急忙忙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哎,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啊?难道有人催债啊?”
“废话!没人催债我能这么着急吗?”陈盈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无奈和怨气。
“我嫁给你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快起来穿衣服鞋子跑吧,再不走啊,就来不及了!”
她的话音刚落,房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的老头,带着一个睡眼惺忪、脸蛋通红的小男孩走了进来。老头脸上布满皱纹,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和焦虑,小男孩则揉着眼睛,还打着哈欠,身上的衣服同样破旧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