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昕这时补充道:“我们因为所有从朱家进货全是集中在一起的,之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年前又碰上爷爷过世,家里都忙于治丧,都没注意到这银子和布券的兑换问题。上个月一盘账才发现,等这个月初再对账,那问题是真很大了。”
洪掌柜赶紧接口道:“是的,所以问题就出在这布券和白银的兑换上。”
陆二爷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红色的大额布券,看了看轻声道:“没想到这小小一张纸,却使得我们陆家上上下下不得安生啊,今天倒是要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马车停了下来,洪掌柜笑着说道:“到了,我们现在要见的福管家是朱家管钱的,这布券印多少,发多少,怎么发,都是由他管着,权大着呢,他是看着四少爷长大的,是朱家四大老管家里和四少关系最近的那个。咱们如果和他谈妥了,四少爷那里肯定没问题!”
老管家应了一声:“噢,是吗,你可是一定要找对人,别忽悠两位主家。”
“您放心,找他谈准没错!”
众人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幢灰色的奇怪建筑,像是用八个碉楼连接起来的一个城堡,圆形的碉楼上有着一个个的小窗口,排列的还是非对称无规则的,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两个圆柱形的碉楼间有一个高大的门楼,上面有四个灰底金色的大字“中央银行”。
走进银色的大门,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有着一排排的长椅,有好些人坐在那里似乎在等人。边上有一排高高的柜台,倒是和外面的钱庄有点像,再里面就有一扇小门,门口有好几个警卫在那里。
陆家一行人走进大厅,也没见有人来迎接,陆二爷的脸有点阴沉,这时眼尖的陆昕却见到最里面一个柜台旁边有一个巨大的立架,上面红底黑字写着:“热烈恭迎太仓陆氏家主莅临,请来此处接洽。”
陆昕指了指那张大红纸道:“看,洪掌柜,你过去接洽一下。”
洪掌柜赶紧走了过去,和那柜台后面的人说上话,那人赶紧满脸笑意的跑上前来,和陆昕握手致意道:“陆家主,福行长早就等着您了,您请随我来,我们这就去见福行长。”
在二楼一间巨大的会议厅里,朱福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见到了陆昕一行人,简单的寒暄介绍后,双方在一张巨大的长桌两边坐定,这张桌子非常特殊,桌面是一块巨大的玻璃,嵌在木架子上,陆家的人都啧啧称奇,陆昕率先开口道:“贵府可真是有好东西呀,这张桌子就是稀世之宝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漂亮剔透的桌子呢!”
朱福呵呵笑道:“这张桌子可是四少专门为我们定制的,说是我们这里一定要和客户坦诚相对,绝不做台面下见不得光的勾当,所以这桌面也是透明的,大家相互都看得清楚,绝不欺瞒!”
陆家的人一片点头赞叹,陆二爷开口道:“这寓意太好了,贵府当家少爷才华横溢,为人坦荡,年纪轻轻就得了应天府的举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朱福笑道:“陆公子也不错,年轻有为,能在陆家这样的世家豪族里接任家主,自也是人中龙凤啊!”
双方相互吹捧一番后,终于开始谈到了正事。
陆昕向两边看了看,自家这边十几个人,兵强马壮。个个神情专注,正襟危坐,而对面就是三个人,还有一个是女子,似乎很是放松。顿时感觉自己的腰板直了不少,轻咳两声后,道:“福行长,我约四少会面可是已经有很久了,今天四少爷安排您来和我们谈,您应该是早就有准备了吧,您是不是先和我们说说,我们洗耳恭听,如何?”
朱福呵呵笑道:“四少爷自是吩咐了的,我们两家也都订了亲,四少爷特意关照一定不能怠慢了陆家主您,中午四少已经安排了宴席,我就只准备了这些茶水干果招待各位了,陆公子此次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只要不触及我们的禁忌,自都是可以的!来各位,不用客气,这是今年西湖的新茶,还有这果脯,瓜子都是南边新到的,大家都尝尝!”
陆家的人听到朱福如此说,气氛似乎一下子都轻松了下来,此时有人送上了热毛巾,众人纷纷敷脸擦手,场面顿时又热闹了起来。陆二爷摸着这条厚实的毛巾开口问道:“这块是什么皮子?如此绵软厚实,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
坐他身边的洪掌柜赶忙回道:“二老爷,这是他们一个新工厂的货品,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四一四厂生产的。叫毛巾,也是用棉花织的,我们铺子里也已经进货了!”
朱福也点头道:“是的,这毛巾我们这里批量生产也才半个多月吧,洪掌柜对业务很是熟悉啊!连是哪个厂子生产的都一清二楚。陆家主您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陆昕听闻也是哈哈大笑,轻轻把毛巾叠好放在手边,道:“福行长客气了,就像您所说的,我们和你们朱家这半年多来可是做了很多生意,向你们采购了大量货物卖去各地,可是不瞒您说,我们这两个月都是亏钱的,所以我们急着过来想和四少爷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
朱福诧异道:“哦?怎么会亏钱呢?我们的货有问题吗?”
陆昕摇头道:“不是你们的货有什么问题,而是你们布券和白银的结算问题。这短短三个多月,你们的布券兑换白银涨了近七成,这让我们的利润全部填进去还不够,福行长,你说这兑换价格是不是变的有点太大了?所以今天我们想来和你这里谈一个固定的兑换价格,这样以后也方便我们的生意往来,你看如何?”
坐在对面的女孩子此时正在飞快地做着记录,她手里的笔陆昕见过,知道是叫铅笔,现在也是一宗很大的生意,虽然市面上曾经也有过仿制的产品,但质量和产量根本不能和朱家相比,并且只要有类似的产品出现,朱家就会迅速顺藤摸瓜追溯到源头,相关的匠人马上就全家被朱家买断带走了,为此还闹出过几件官司,不过凭朱家在官场的人脉都很快解决了,陆昕也有所耳闻。
朱福把目光看向坐在另一边的贺长青,微微一笑,拿起了盖碗轻轻喝起了茶。
贺长青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陆家主,您以为我们的布券如何?”
“很好啊,使用方便,携带也方便,的确是不错的一种钱。”
贺长青笑着道:“陆家主既然说好,那为什么还要用银子做生意呢?”
陆昕一怔,他从来觉得用银子做生意是天经地义的事,从懂事起,在他的脑子里银子就是代表着钱,现在突然被问起为什么要用银子,他有点懵。身边的老管家见此插话道:“大家都用银子呀,而且朝廷也是收的税银。这布券虽然方便,但就像以前朝廷印的宝钞,一张纸而已,哪有银子来的实在!”
“哈哈,陆老管家快人快语,虽然有误解之处,不过却是说到了点子上。诸位可知,这银子也好,宝钞也好,布券也好,它们的本质是什么?”
四少从崇明赶回浏河滩时已经过了午时,他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浏河大饭店,却并没有见到陆昕他们一行,姚磊赶紧又去了不远处的中央银行,果然见到会议室里济济一堂的陆家主仆们正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听着自己的师哥贺长青在那里口若悬河地讲着金融讲座,他赶紧进去打断道:“诸位,四少也已经在饭店里等候多时了,还请诸位快快赴宴!有什么话咱们边吃边聊!”
朱福此时也赶紧离座起身,和姚磊一起带着众人离开了中央银行,走去了街对面金碧辉煌的大饭店。陆昕此时被这个气派的三层建筑惊到了,除了庙里的宝塔,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的建筑。他上午从马车上下来时由于马车的阻挡,并没有看到街对面的情况,而且马上就被两层楼高外形奇特的中央银行所吸引,现在看到这样一幢更宽更高的房子,自然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