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似乎都有着守旧的特质,至少对于亚尔薇特来说,她房间的陈设一直没怎么变过。
无论是来到拉维利亚之前,亦或是来到这里之后,她总是习惯于那略微有些陈旧的布置。
毕竟,她是旧人,是一百多年的人了。
拉维利亚没有清晨,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早已习惯,习惯着没有晨曦,也没有夜晚的日子。
但法协体特区是有的,法师们意外的喜欢日出而作的古老生活方式。
清晨的曦光透过窗,洒落在正侃侃而谈的少女身上,身穿法师袍的纤细少女正在黑板前讲课,略微有些凌乱的房间里充满了生活气息,仅仅只是远远看着,都能令人生出亲近之意。
“[空]的本质是维度,所以开发舜若魔眼也得朝着这个方向来。”
然而......
亚尔薇特言毕,手中的粉笔直直朝着洛斯嘉的额头奔去。
她喜欢用粉笔可不是因为方便,为的就是痛击开小差的学生,敢在本魔女的课上开小差?吃粉笔吧你。
“痛痛痛”
洛斯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捂着额头愤愤看向充当自己老师的少女,碧眼里满是对早八这种反人类行为的不满。
谁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明明是粉笔灰!
我上早八!
“我亲爱的罗瓦里卡小姐,你有在听我刚刚说了什么嘛?”
有着一头淡蓝色长发的少女和善的敲了敲黑板,令还有些迷糊的洛斯嘉立刻打了个激灵,尽管身体还未完全苏醒过来,她却本能端正的坐好。
“早餐要吃鸡蛋煎苹果!”
能这样流利的说出来显得洛斯嘉很有精神,但很明显不是亚尔薇特想要的。
洛斯嘉被魔法一把拽到了空中,四肢扑腾得就像被自愿跳进锅里的鱼。
“要吃鸡蛋煎洛斯嘉嘛?这东西我可以现做的哦。”
亚尔薇特翻了个白眼,很难有什么好脾气。
她可是堂堂的通明魔女大人,当年想请她做私人教师的法师都能从她的法师塔排到学院门口,即使是因为魔眼的缘故而法力全失的日子里,前来拜访她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当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但亚尔薇特从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赏了洛斯嘉一顿竹笋炒肉后心情便彻底开朗了。
至于小女孩哭哭啼啼的?疼的又不是亚尔薇特。
“坐啊,怎么不坐,是站着不累吗?”
亚尔薇特毫无负担的向自己的爱徒这么说道。
而屁股肿到坐不下去的洛斯嘉表示用愤怒的眼神,向自己的老师表达了喜悦之情。
“接着上一个话题,[空]的本质是维度,那么舜若魔眼的开发也应该要朝这个方向来。”
“比如说,在战斗时完全可以将敌人的某一部分传到不同的维度嘛,比如直接传头。”
“虽然对于法师而言仅仅只是这样是杀不了他们的,但我要对他的身子做些什么的话,那可就由不得他喽。”
“让维度来替我们分对手的尸,这样不仅能节约魔力,甚至还不需要什么魔法,这......”
“洛斯嘉!!!”
站着睡着的洛斯嘉让亚尔薇特发出了尖锐爆鸣音。
......
幽明而又散发着寒意的机械洞窟之中,亚尔薇特手捧着克洛西娅的头,十分爱怜的抚摸着,温柔的姿态就仿佛在对待什么心爱之物。
倘若忽视她怀中那不合时宜的......物体,任谁都会觉得这位少女娇媚无比吧。
岁月没有在这位魔女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她不似从前那般了而已。
然而美丽的东西总是伴随着危险,亚尔薇特更是如此。
只见些许诡异的金色丝线从克洛西娅的脖子下延伸而出,而后又突兀的凭空消失。这些都是克洛西娅的血液,此时却完全没有了液体的流动感,反而像粘稠的蛛网一般令人恶心。
可是现在的克洛西娅却无法察觉到自身的这一异变了,无比剧烈的疼痛甚至让她隐隐有着昏过去的架势,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匪夷所思。
明明她曾经在极度清醒的情况下给自己做过手术,甚至和龙孽互相啃食乃至被撕裂,可她都未曾感受到过这般疼痛。
这不奇怪,毕竟她从未在清醒的时候被这般分尸。
哪怕曾经差点杀死她的那头龙孽,也只是将她撕成好几块,不至于像现在这般。
不同的维度将她像破布娃娃一样扯开,而她自身的肉体强度又保证了她不至于这样死去,甚至有拉着她向不同维度展开和坍缩的趋势。
克洛西娅就像一张纸,被不断的揉成一团后又皱巴巴的展开,她的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在岸上渴死的鱼。
非人所能经受的痛苦已经夺去了她的声音。
克洛西娅并未死去,但却已经被活活的分成了好几块,金色的血泪从她的七窍流出,让她仅剩的头颅看上去都渗人无比。
“即使早已领教过龙族的身体素质了,但还是没想到啊。”
亚尔薇特从没想过藕断丝连居然能用来形容人......应该说龙?的状态
龙族,寰宇第一的皮糙肉厚,这点早在她对付龙墟的那只五阶龙孽时就体验过了。
哪怕当时奥德修斯都快把自己的那把巨剑抡出了火星子,结果都没刮花人家的鳞片。
亚尔薇特自己也上过,结果这招维度分尸弄巧成拙。反而因为对方身体素质过于强悍,分不开也就算了,后续居然还强行把维度整合在了一起,最后好悬没因为维度跌落的问题整出个概念黑洞给他们全送走。
她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包括现在,她没想到克洛西娅不仅没死,甚至还以一种十分诡异而又扭曲的姿态将身体连接在了一起。
尽管她的身体实际上已经在不同维度被展开或者坍缩的面目全非,但不可否认,克洛西娅仍在以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活着。
考虑到龙族本身的身体素质,亚尔薇特下手稍微重了一点点,反正以亚尔薇特的手段,即使是克洛西娅当场死亡也能救回来,所以她也没做太多的保留。
只是她也没想到,克洛西娅当真是难杀。
不过这也顺了她的意,克洛西娅虽然没死,但意识很显然是不清醒的,这种思维混乱的状态非常适合精神类魔法的入(洗)侵(脑)。
“时间是这世间最令人遗憾的东西,不是么?”
亚尔薇特幽幽开口,她看着只剩下头的克洛西娅,蓝色的眸子中却并非克洛西娅的身影。
身为曾经的通明魔女,亚尔薇特涉猎的魔法颇为广泛,然而出于本人的抵触,她对精神类魔法还是相当的不待见。
至少在洛斯嘉还是洛斯嘉的时期,她除了用来防备精神攻击的魔法外,对此涉猎的很有限。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她如今倒是挺擅长的。
魔眼不单单是魔眼,它更是诞生者的人生的体现,因此揠苗助长的行为是行不通的。
倘若亚尔薇特真把克洛西娅洗脑变成了绒布球之类的人偶,那么本来有可能诞生的魔眼自然是不会诞生的。
人偶是没有心的,没有心的人又如何能直视戒律?他们只会变成另类的“天使”
但经过亚尔薇特多年的研究,她总算开发出了绝对安全而又不会影响魔眼诞生方法。
精神类魔法,[浮梦若真]。
当亚尔薇特对克洛西娅施加此魔法后,以克洛西娅的角度而言,除非亚尔薇特主动解除或者她本身的精神力超过亚尔薇特,否则她将一直处于“绝对真实”的梦境之中,永远不会醒来。
在“绝对真实”的梦境中,所有的规则都由亚尔薇特制定,所承受的伤害及特殊效果都会等比例的返还在克洛西娅现实中的身体上,在梦境中死亡也会在现实中死亡。
当然,这个魔法最为优秀的地方在于,一旦将对方成功拉入梦境,那么除开维持梦境本身的魔力消耗外,发动自身认知水准内的攻击是零消耗的。
这个零消耗不仅指魔力,还包含冷却时间,而这个特权只对发动者生效。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克洛西娅在梦中完成了位阶突破,那么在现实中也会如此,这便是“绝对真实”。
觉醒魔眼也是如此,这便是亚尔薇特所想到的绝对安全的方法。
只是可惜的是,她没有在该学会的时候学会啊,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亚尔薇特自嘲的这么想道。
“我也不想这么粗鲁的,很疼吧,没事的哦,很快就不疼了”
克洛西娅不语,只是一昧的吃痛。
由于克洛西娅终归是没死,亚尔薇特倒也没有直接撤去维度分尸的状态,不然克洛西娅超再生一发动,她可没有信心再给克洛西娅来上这么一遭。
眼前这个地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仪式感,但亚尔薇特也无力发动转移魔法了,所以即使她十分不愿,也只能在这里发动魔法了。
[聆听吧,徘徊于真实与幻梦之间的幽影
通明执掌此夜,为汝降下无赦的真
浮尘为基,星骸作纬
以真名亚尔薇特.刻刻夏在此赦令
此方即世界,此梦即法则
汝之血肉将铭记虚构的痛楚
汝之灵魂将囚于我所书写的因果
直至晨昏颠倒,诸界焚尽
汝永为梦中囚徒]
清冷的声音伴随着凭空出现的阵纹如铁丝虫般钻入克洛西娅的大脑,消磨着她最后一丝清明。
也许是世界对她最后的温柔,也或许是边际效应发力,尽管精神类魔法普遍会让人感受到撕裂灵魂的疼痛,但这个过程并不痛苦,如果说克洛西娅还有余力来感受这份痛苦的话。
她只感到自己很轻,很轻松,自她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仿佛她什么也没有失去,又仿佛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她仍然是克洛西娅
却不是世间最后的龙族,仅仅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白龙幼崽,和自己的妹妹生活在一起,无忧无虑的......
终日逃亡。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克洛西娅的意识已经想不起来了。
对了,妹妹?妹妹的名字是亚.....
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什么来着?
灵魂拒绝忘记,却又拒绝记起,意识就此陷入混沌,直到一声稚嫩的龙吼。
“姐姐?”
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唤让克洛西娅回过神来,在温热而又潮湿的龙巢里,身形相差不大的两只幼崽大眼瞪小眼。
“睡醒了?饿不饿?”
克洛西娅还没理清发生了什么事,关心的话语却本能的脱口而出,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关心对方。
“不饿”
稚气未脱的龙吼声传来,却仍旧没有掩盖住小家伙饿的咕咕叫的肚子。
幼龙赤红的眼眸躲闪,不敢抬头去看自己姐姐略带严厉的目光。
“我带回来的那些‘食物’,你是不是没吃。”
克洛西娅很严肃的盯着眼前的小家伙,然而那独属于龙族的金色竖瞳略微有些涣散,堂堂龙族竟然有些饿晕过去的迹象。
“对不起,我...我不想看到姐姐再受伤了。”
小家伙鼓起了勇气,那双写满了心疼得赤红眸子里,是全身遍布缝合痕迹的克洛西娅。
“唉”克洛西娅叹息一声,责怪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没事的,没事的,我没事的。”
幼龙的爪子拍了拍小家伙的头,眼底满是宠溺。
“毕竟我只有你了,米赛尔拉”
......
本该主宰克洛西娅梦境的亚尔薇特此时正被黑色的荆棘缠绕,以圣徒受难的姿势被吊在很是有年代感的断柱之上,双眼紧闭,死活不知。
幽幽的蓝光在她周围闪烁,细看的话不难看出那是些相当高级的咒文,然而这些咒文却在那些黑色的荆棘下渐渐有了不支的迹象。
一头银发的黑裙少女侧坐在断柱之上,赤红的眸子里却是不该出现的竖瞳,然而她的容貌却和克洛西娅生的并无二致。
“你对姐姐做的事罪无可赦,但可惜啊,我还是杀不了你。”
黑裙少女摇摇头,语气中充满遗憾。
“果然无论何时,那种傲慢都令我恶心。”
说罢,缠绕这亚尔薇特的荆棘又收紧了几分,和龙墟似是而非的天地下,只剩下黑裙少女的这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