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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拉拉缇娜的手没有停,也没有看向众人,只是轻声叹气。

她并不喜欢做什么坏人,如果可以的话,谁喜欢做这种没有人性的决定呢?或许那群家族佬会吧,但拉拉缇娜并不如她表面看上去那般轻松。

只是,有时候什么样的地位决定一个人该说什么样的话,她既然处在主教的位置上,就要对很多东西负责,别人做不了的事她来做,别人不忍心下的决定她来下。

世间就是如此,现在已经不是讲究仁慈的时候了,十五天,整整十五天,大部分锈蚀病患者的病程都进入到保二争三的阶段,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两天,你们只有这些时间将尽可能多的人转移到安全区域。”

“在那之后无论如何,该放弃的必须放弃。”

听闻这句话后,在场的众人才脸色一松,还不待众人行动起来,拉拉缇娜接着开口。

“生存”

拉拉缇娜一边标记着地图,一边轻轻的说,那声音很小,在罗克韦尔他们听起来却格外的铿锵有力,半精灵苍翠的瞳孔环视了在场的众人。

那眼中有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决然与坚定,仿佛目睹末日却仍未放弃一般,让众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抛弃多余的感情吧,我们要的是生存,要这些患者生存下来,现在,他们就是数字。”

拉拉缇娜刻意引导着人们将注意力放在数字而非人本身,这是为了减轻人们的负罪感,毕竟记下来的决策虽然足够理性,但可能不够人性。

“看见这上面的数字了吗?”拉拉缇娜指向那个醒目而又鲜红的数字,一百万零四百三十二。

“不让这个数字继续增加就是我们的使命,任何一个不够果决的决策都会让这个数字翻上几倍。”

话间,猩红的数字已经来到了一百万一千两百三十一。

“各位,这是生存!让他们活下来!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

简单的演讲将众人的气氛调动了起来,但不知为何,众人复述的口号怎么听怎么别扭,至少奥德修斯和罗克韦尔听起来竟觉得如此刺耳。

直到奥德修斯双眼一缩,发现了微不可察的魔力波动,这才发现刚刚拉拉缇娜居然在讲话过程中动用了魔法手段。

她究竟要干什么!?奥德修斯沉默的按紧想要跟着起哄的的艾特,心里暗暗觉得不太对。

事实上拉拉缇娜并没有打算干些什么出格的事,虽然她想做也不是不能做就是了。

比如把患者抓起来洗脑后改造成类似于魔力电池的信仰电池什么的,即使她真做了,也没人敢有什么反对意见。

事实上,信仰电池什么的在教会内部并不罕见,但大多数都是抓的邪教徒和重大政治犯来做,至于普通教徒和民众,教会还是算得上一个和蔼的组织。

拉拉缇娜只是单纯的打个预防针,至于魔法手段,演讲时用些有渲染情感效果的魔法很正常的不是么?自己又没直接洗脑。

拉拉缇娜认为能救一个是一个是很天真的想法,但不可否认,那很伟大。

如果他们有余力的话,拉拉缇娜很乐意多救些人。

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至少教会的骑士们相当乐意,那些可都是上好的信众,少走几年弯路的诱惑对他们来说相当之大。

当然,哪怕排除这点,他们的品质也是值得保障的。毕竟成为骑士就意味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就处于神明的注视下,品格不过关的人根本不会获得骑士资格。

......

“主教大人对于生存有很大的执念啊?”

拉拉缇娜并未在指挥室久留,而是在布置一番后就匆匆离开了,这里并非她的主战场,只需要拉拉缇娜的地方是锈蚀病的临床研究。

她的后面跟着罗克韦尔一行,艾特也在其中,一直默不作声的奥德修斯突然开口,问出了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

似乎是勾起了拉拉缇娜什么久远的回忆一样,少女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而后将苍翠的眼瞳望向窗外。

拉维利亚外环的景色可以从中窥得些许,无非是些满目疮痍的铁皮房,以及靠近外侧的钢铁高楼。

拉拉缇娜的确对生存二字有不同的见解,或者应该说,生存对于不同的事物有着不同的意义。

比如对于人,维持日常事物就能称为生存。可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文明而言呢?什么是生存?

“我不敢妄言何为生存,但我所体会过的一定比你们深刻的多。”

“我曾见一个文明于晨昏间垂死挣扎,他们的资源贫瘠不堪,你们能想象吗?他们的星球甚至无法开采出像样的金属。”

“即使他们几乎赌对了每一条路线,打对了每一张手牌。最后依然只能困死于那颗星球,伴随着他们的恒星,一同在火中毁去。”

拉拉缇娜将视线收回,顿了顿后才开口说道。

“他们的资源不允许他们犯错,我们也是,只不过不允许我们犯错的是时间。”

少女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除了呼吸声和心跳声,这里安静的可怕。

“对了,我需要个去d12区的向导。”拉拉缇娜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过来找向导来着。

至于某位快等了半小时的大小姐......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忘了。

......

也许人文主义最初的起源,仅仅是出于最为淳朴的善良品质,是每个人渴望更好明天的祈愿,也是所有人在面对不义时的同舟共济。

人人平等,一个虚幻而又美好的口号,却在这个宇宙中几乎显得有些荒谬。

这点拉拉缇娜深有体会,说起来也算是很奇怪,拉拉缇娜的专业是源理医学,但毕业论文选题却是是有关生物进化方面的。

这个选题一般来说是没法写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直观的目睹一场生物演化的过程,最后能做的无非是到处抄抄改改。

但拉拉缇娜那时所在的地方是有说法的,如果说宇宙间有那个地方可以将一整个文明用作科研,那大概只有刻刻夏学院了吧。

想要直观的目睹一场宏大的生物演化的话,莫托勒斯学派绝对是不二之选,因此她也曾短暂的参与过该学派的研究。

莫托勒斯学派使用的是由几位贤者所建立的微型宇宙,和主宇宙相似,微型宇宙的底层运行逻辑也是五种基本法。

不同的则是,这五种基本法都是模拟出来的,等同于用第六法在模拟前面的基本法,因此底层逻辑本身是魔法的一种,而非主宇宙中那种破碎的真货。

这就导致了微型宇宙有很多方面与主宇宙有所不同,比如时间流速大概是主宇宙的几亿倍,不同的区域间流速还可以根据使用者自行调整。

那时的她被允许在学派的微型宇宙中使用一颗比通用标准规格略大些的行星进行自己的研究。

那是颗很特殊的行星,它离自己的恒星太近,刚刚好卡在宜居带边缘。

更特殊的是,这颗行星的自转周期和公转周期是一样的,也就是潮汐锁定,所以它永远只会有一面对着自己的太阳。

这意味着它面向恒星的那一面是永远是沸腾的岩浆,而背对恒星的那一面则永远是寒冷的冰川,生命只能在二者交界处的狭长地带,也就是晨昏线下才能存在。

拉拉缇娜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从众多的档案中查找到了它的编号,hdx56-2。hdx56是它恒星的编号,2则是指它是整个恒星系从内往外数第二颗行星。

这颗行星实际上经过很多实验了,毕竟它的自转速度都已经慢到和公转一致,整体看上去也是明显的椭球,无一不在说明它的古老。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这本就是个即将废弃的星球,即使能再发展出什么文明,中心那团太阳的寿命恐怕也不允许了。

或许人为了生存什么都做的出来吧,生命也是如此,他们往往能做的更多。

拉拉缇娜默默的观测着,看着这颗贫瘠星球再次开出花朵。

自晨昏线下的第一个水下生物踏入陆地开始,又一场谱写了上亿年的诗歌便开始奏响。

狭长的可生存区域意味着资源的极度贫瘠,对于任何一种艰难求生的物种来说都是如此。不择手段的活下去,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写入了他们的基因之中。

好在hdx56-2的环境很稳定,这对于生活在这个不幸的世界中的生命而言,大概是唯一的幸事吧。

hdx56-2的生态系统很是脆弱,脆弱到任何宏观上的些微差异,都能给这些苦苦挣扎的生命们来上一些物理上的震撼。

有时或许是磁极偏转,有时或许是来串门的小行星,但更多的时候或许仅仅只是晨昏线微不可察的偏离了几分。

看上去奇形怪状的生物们就会齐刷刷的死给拉拉缇娜看。

在经历七次大规模的生物大灭绝后,这个星球终于迎来了有可能诞生文明的物种,那是一种和常规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

拉拉缇娜把他们叫作“蜓蚰人”

他们的身躯修长而扁平,如一道流动的阴影贴合地表。几丁质的外壳泛着青铜色的冷光,既能反射永昼面的炽热,又能锁住永夜边缘的寒意。

躯干两侧对称分布着六对关节附肢,前三对纤细灵活,末端分叉如钳,用于抓握与制造工具;后三对粗壮带蹼,能划开浅层水域。

hdx56-2晨昏线下有些许陆地,但经常会被冰川融化的水给淹没,所以在进化中,类似于水生生物的特征也被蜓蚰人保留了下来。

他们的头部没有明确的前后之分,而是环绕着一圈复眼,每一只都能独立转动,用以捕捉晨昏线低角度恒星的微弱光芒。

在它们的“面部”中央凹陷着一簇振动膜,能通过高频震颤传递复杂的语言。

拉拉缇娜花了点时间学会了他们的语言,这对于她来说并不算难。

用拉拉缇娜的话来说就是。

“那真的是一种很简单而又高效的语言,我从未见过如此简洁到极致的表达,他们的语言就如同他们本身一样,处处都只传达出了要生存下去的意志。”

蜓蚰人没有复杂的语法,所有的事物在他们的语言中都被简化为两种东西。

即“对生存有用的”和“对生存无用的”,就和他们这个种族一样。

这样的语言中不会诞生诗歌和文学,贫瘠的资源让他们无法思考有关生存之外的事情,与其考虑那些远在天边的东西还不如考虑如何活下去。

他们没有下一个天明,太阳永远是天边不会落下的黄昏,炙烤着永昼的那一面,黑暗则永远盘踞在永夜的冰川上。

他们既不用担心太阳落下,也不用担心太阳升起,暮夜仿佛是这个星球的底色一样,永远也无法散去。

这个星球大部分地方都不适合生存,但即使是在晨昏线地带,称得上适宜的居住区也很难算得上多。

为此蜓蚰人颈部进化出的热敏触须必须不断探测空气与地面的温度梯度,才能确保自己始终徘徊在生存的黄金地带。

虽然磕磕绊绊,但蜓蚰人好歹是慢慢建立起了文明,由于资源匮乏的缘故,他们的技术路线容不得闪失,一路兢兢业业的发展到了第一世代后期。

但在进入第二世代时,他们的技术路线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应该着重于星球开发,一部分人则认为应该着重于星际探索。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选,晨昏带所能提供的资源都只能支持其中一项的投入了。

而且比起这个,等待他们的还有另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那就是他们文明发展的时间实在太晚了,至少对于一颗中等大小的太阳来说,太晚了。

最后的结果想必大家也知道,在hdx56-2还未被潮汐锁定前,前几代文明几乎把能用的资源消耗一空,这导致蜓蚰人甚至无法从星球上开采出像样的金属。

他们被困死在在这颗星球上了。蜓蚰人在知道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后放弃了思考。

他们放弃了为生存而活着,转而拾起了那些他们曾经抛弃的,比如诗歌,比如文学。

但怎样都好,已经没有人在去思考,或者说,为文明思考该如何活下去。

在最后一个蜓蚰人试图在岩浆里游泳后,拉拉缇娜申请将原定于五亿年后进行的超新星爆发提前,为这个星球,为这个文明,献上迟来的安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