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两日一晃而过,仁德元年的第一个春节如约而至。
大年三十的这天,侯府中张灯结彩,下人们忙忙碌碌打扫着。
灶房里的厨子与厨娘们,杀鸡宰羊炖肉,忙得团团转。
为何非要等到过年这天才这么忙?
一年不忙忙三十嘛。
姜远也没闲着,爬上侯府的大门上亲自贴春联。
“胖四,你扶稳梯子,我要是摔着了,我饶不了你。”
侯府的门头太高,姜远站在竹梯上晃晃悠悠,总觉得这梯子不稳,似随是要断的样子。
胖四仰着头答道:“少爷,小的办事您放心。”
姜远嘟囔道:“我就是不太放心,这梯子你不会找人做个大一点的?”
胖四见姜远嫌这嫌那,忍不住回道:
“要不您下来,小的来贴算了。”
姜远回头斥道 :“你事儿办得不靠谱,还说不得你了,你还有脾气了!”
坐在门槛上看热闹的利哥儿道:
“姐夫,要不让小弟来吧,我轻功好。”
姜远很是不屑:“你轻功好?你轻功好能从牌坊上掉下来?
你再摔着,凭添麻烦。”
利哥儿梗着脖子叫道:
“姐夫,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能不能别老提这事。”
姜远连忙改口:“你不是脚受伤了么,我是关心你。”
利哥儿哼唧一声:
“我的脚根本就没事,擦了药酒两天就好了,早知没什么大事,我就跟柴阳帆一起去河西了,唉。”
利哥儿那崴到的脚,当时看起来挺严重,谁知两天不到,又能跑又能跳了。
利哥儿当即提出,要去追赶柴阳帆,姜远本也是同意的。
岂料他那四个姐姐反倒不同意了,言称柴阳帆已是快马跑了两天一夜,至少数百里开外了。
她们怎会让利哥儿独自去寻,连府门都不让他出,还让小娟儿看紧他。
“别唉声叹气了,世间事哪能尽如你意,等下次吧。”
姜远贴好春联,见得利哥儿垂头丧气,一个翻身跃下梯子安慰了一声。
利哥儿懒洋洋的过来扛了梯子,便往府内走,一声也不吭了。
姜远笑骂道:
“你生我的气有毛用,又不是我不让你去,你找你姐撒气去,看她不打你满头包。”
就在这时,姜远听得身后有人在念他贴的对联:
“今年好,明年好,后年更好。
左发财,右发财,左右发财!
妙啊,这横批写得也好,‘来财来财’,嗯,大俗即大雅,直面本心哪。”
姜远回头一看,却是见得穿着一身锦衫,作佳公子打扮的苏逸尘站在台阶下摇头晃脑。
且,苏逸尘手上还提着一只大鹅,拎着两坛酒,背上还有个红布包袱,与他这一身佳公子的行头格格不入。
姜远哈哈一笑:“苏兄见笑了,盼个好兆头嘛。”
苏逸尘笑道 :“世人皆含含蓄蓄,唯明渊兄直抒胸臆,当真乃性情中人,佩服。”
姜远却是看着苏逸尘手上的大鹅与酒,笑道:
“苏兄来我这过个年,没必要自带酒菜吧。”
苏逸尘笑了笑:
“这也算是给你带的吧,也不全算,我是来提亲的。”
姜远听得这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苏兄,我请你来过年,你还要顺个媳妇回去?
就这么直白么?你也是一点不含蓄啊!”
苏逸尘大笑道:“你家有女未嫁,我未娶,有何不可?
在下本是俗人一个,就不装那个含蓄了!”
“苏兄所说极是!快请!”
姜远下得台阶,将苏逸尘手里的酒与大鹅接了,转头又将在府门内跳圈儿的的小娟儿与兰儿叫来:
“去,告诉你们冬梅姐,苏先生提亲来了。”
小娟儿瞪着大眼睛,朝苏逸尘张望一番,拔腿就往后宅跑,边跑边欢呼:
“冬梅姐要嫁人喽,又有拦门钱收喽!”
小娟儿这一顿大呼小叫,顿时惊动了正忙活着的下人们,纷纷聚到府门前围观。
不少丫鬟们见得丰神如玉的苏逸尘,皆暗自羡慕冬梅起来。
侯府的丫鬟们,也是听闻过苏逸尘的大名的,不但是格物书院的先生,名声在外的大才子。
还是有举人功名在身,随时能为官的那种才子。
丫鬟们暗自感慨不已,冬梅虽然是上官沅芷的贴身丫鬟,但终归也是丫鬟,她怎的就这么好命。
苏逸尘这又是提大鹅、提酒的,还拿了三书六礼而来,这是娶正室大妇才有的礼节。
后宅中的上官沅芷与小茹等人,听得苏逸尘上门提亲来了,也惊得合不拢嘴。
上官沅芷知晓冬梅与苏逸尘看对眼了,但却没想到他俩进展这么快。
此时苏逸尘都上门了,上官沅芷也来不及细问,让人将脸色绯红的冬梅打扮一番,这才领着她出府门去迎。
“苏兄,这大过年的,你与冬梅这么突然,实是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了。”
上官沅芷牵着冬梅到得府门前,盈盈笑道。
苏逸尘拱手笑道:“夫人见笑了,在下与冬梅情同意合,想着早娶晚娶皆是娶。
今日来侯府叨扰过年,便将亲提了吧。”
上官沅芷笑道:“苏兄倒是洒脱之人,冬梅,将你未来的夫君,请入中堂喝茶。”
冬梅俏脸通红,低着头走到苏逸尘身前,嗔道:
“你…怎么说来就来,都不先与我说一声。”
苏逸尘柔笑道:“这不是来说了么。”
姜远笑道:“好了,你俩不要眉来眼去的,先去中堂坐着吧。”
姜远转头对胖四道:
“请老爷去中堂,收了苏先生的聘礼。”
苏逸尘是格物书院的先生,是有身份的,侯府中有姜守业坐镇,自当由他来收这个聘礼,走这个提亲的流程。
冬梅听得这话,眼睛瞬间红了,连忙朝姜远与上官沅芷行礼:
“谢姑爷、小姐大恩。”
冬梅是贱籍,能得姜守业给她主持订亲流程,她哪能不知姜远的用意。
姜守业是当朝司徒,身份何其尊贵。
有他出面,以后苏逸尘就算纳个千金大小姐为妾,都动摇不了冬梅正室的地位。
苏逸尘也朝姜远行大礼:
“明渊兄有心了。”
对于苏逸尘而言,他也是满心感激的,姜家这一举动也是在维护他的名声。
苏逸尘有举人功名在身,若娶一贱籍婢女为正室,恐是惹人说三道四。
虽然苏逸尘根本不在乎,但姜远这份情意他得领下。
姜远笑道:“都是一家人,说那什么谢不谢的,你与冬梅赶紧去中堂吧,让我爹给你们请个日子。”
苏逸尘又朝姜远与上官沅芷拱了拱手,大大方方的牵了冬梅的手,往中堂去了。
小娟儿领着兰儿在后面嘻嘻哈哈,也跟着去凑热闹。
上官沅芷看着苏逸尘与冬梅的背影,却是一叹:
“但愿苏逸尘好好待冬梅才好。”
姜远笑道:“苏逸尘的人品极好,想来不会亏了冬梅,你担心作甚。”
上官沅芷瞪着姜远哼了一声:
“别人还说生子当如姜明渊呢,你都如此花心,那苏逸尘是你朋友,人以群分,难说得很!”
姜远忙哄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天上地下我最喜欢芷儿了,来,好媳妇为夫抱抱。”
上官沅芷最吃姜远这一套,嗔道:
“你就这一张嘴会哄我。”
姜远正色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给你发誓,若是骗我媳妇儿,天打五雷轰!”
“砰!”
姜远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爆响,将他吓了一跳,直以为真打雷了。
姜远回头一看,就见得利哥儿与徐文栋,在荷塘边拿鞭炮炸鱼。
“利哥儿!徐文栋,你俩皮痒了!”
姜远怒吼一声,便要去追杀利哥儿与徐文栋。
上官沅芷见得姜远被吓得直抚心口,不由得咯咯直笑:
“让你乱发誓,吓死你。”
就在这时,侯府门前驶来两辆马车,姜远见状,也顾不得去揍利哥儿与徐文栋,赶紧下了台阶去迎。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官云冲与上官重之的夫人于氏,以及上官麒、上官麟。
上官云冲一下得马车,抬头就见着侯府大门上的对联,瞪着姜远与上官沅芷:
“这对联写的什么玩意!俗气!
你们乃侯爷、乡主,当要写些雄浑大气的春联才是!
还有,那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也不嫌丢人现眼,姜守业也不管管!”
姜远笑道:“岳父大人,小婿这是想要什么就写什么,强装风雅反而不美。”
上官沅芷掩嘴轻笑:
“爹,世人谁不爱财,夫君是俗人又不是圣人,这么写没毛病。”
上官云冲叹道:“你俩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老夫也懒得管,你们高兴就好!”
上官沅芷撒娇道:“哎呀,爹,你怎的说话这么粗俗。”
上官云冲哈哈一笑:
“你爹我也是俗人,没毛病!
对了,许永茂,杜教习到了没有!
去年斗地主尽输给他们了,今年为父定要赢回来不可。”
上官云冲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许永茂的大笑:
“哈哈,上官老大人,去年的事您还记着呢,我与亲家可没赢你,是姜相赢的。”
上官云冲与姜远夫妻侧身一看,却是杜恒祥、杜青、许永茂一家人到了。
侯府中顿时热闹起来,孩子们成堆,在荷塘的冰面上凿了窟窿钓鱼,老头们则嚷嚷着要打牌。
那头姜守业一忙完苏逸尘与冬梅的订亲事宜,就被上官云冲拖走了,要报去年输牌之仇。
这俩人偶尔还会相互吹胡子瞪眼,但相比以前在朝堂时,就和谐了太多。
姜远昨天便用竹子削了几幅麻将备着了,这下好了,老家伙们也不斗地主了,跟着姜远学起了打麻将。
麻将的趣味性更浓,而且还是四人对战,上官云冲、姜守业、杜恒祥、许永茂可以同桌竞技。
就不用再像去年那般,出现三人斗地主,四人熬夜的情况。
侯府的女眷们,也对这麻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且一个个天赋极高,姜远教得她们两圈便会了,直接将他赶下了桌。
原因很简单,上官沅芷、小茹、黎秋梧、清宁刚好凑一桌。
而于氏与杜青家的两个媳妇,加上瑞云县主赵欣,刚好又是一桌。
姜远与苏逸尘没事可干,干脆到凉亭中煮茶吟诗,杜青则舞剑助兴,却也是另有一番趣味。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夜幕降临之时,侯府中的红灯笼亮起时,年夜饭也开始了。
即然是过年,大家都不聊什么朝中之事,言谈随意,气氛欢快。
大家都很开心,唯独利哥儿不开心。
因被浣晴打下牌坊弄得伤了脚,使得他没能去成灵州道,这几天一直在想着这事。
更让利哥儿难受的是,那只脚若真受伤了也罢,偏偏只两天功夫就好了,似乎专门来阻止他出去似的。
利哥儿往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实则很是想念老道。
他与老道失散多年,心里怎会不牵挂。
如今又是过年,虽有亲姐与姐夫在身边,他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都怪那姓柳的丫头!若不是她与我抢猪大肠,我就不会与她比剑,不比剑我就不会掉下牌坊!”
利哥儿心中暗恨,浣晴没让他好过,自己也不能让她好过!
利哥儿摸了摸口袋里的鞭炮,计上心来。
不如趁着夜色,去捅浣晴家的窗户纸,丢鞭炮进去吓她一吓。
利哥儿虽轻功不及浣晴,但自信能在浣晴冲出来揍他前跑掉。
利哥儿也不等着侯府放烟花了,悄摸的出了府门,往市场摸去。
侯府中众人竟谁也没发现利哥儿不见了。
利哥儿这一去,却是遇上一场劫难。
这又引出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