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大帐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油灯的光芒在帐内摇曳，将几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显得分外狰狞。
靠山王杨林须发戟张，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此刻铁青一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李世民面如金纸，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
窦建德、刘黑闼，还有李子通，则是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那不时瞟向李世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谁都清楚，李元霸这尊天下无敌的杀神被瓦岗寨“请”了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这所谓的讨贼联军，最大的倚仗没了！
意味着他们攻破虎牢关的希望，彻底化为了泡影！
还打个屁啊！
之前有李元霸在，他们尚且屡攻不下，如今李元霸成了人家的“内弟”，这虎牢关，怕是比铁打的还结实了！
一时间，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呵呵……呵呵呵……”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杨林突然发出了一阵干涩而悲凉的笑声，那笑声如同夜枭啼哭，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他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四溅。
“好！好啊！真是好得很呐！”杨林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李世民，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李世民！
你李家……你李家是真的要反了！为了巴结那君墨渊，连你亲弟弟都送上门去做人质！你们李家的算盘，打得可真是精妙绝伦啊！”
老王爷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失望。
他一生忠于大隋，如今却眼睁睁看着这天下分崩离析，而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太原李家，竟然做出了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李世民一个激灵，猛地从失神中惊醒过来，涕泪横流地哭喊道：“王爷！王爷息怒啊！元霸……元霸他是被君墨渊和李秀宁那妖妇蛊惑的！他们是骗他的！
我李家对大隋忠心耿耿，对陛下忠心不二，苍天可鉴，日月可表，绝无半点反心啊！太师明察！太师一定要相信我啊！”
他此刻真是百口莫辩，心中的悔恨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相信你？”杨林一把甩开李世民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你让老夫如何相信你？你姐姐是君墨渊的压寨夫人！
你弟弟现在人在瓦岗，还认了君墨渊做姐夫！铁证如山！你还敢在这里狡辩！”
“我……”李世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这事儿，他怎么解释？谁会信？
“哼！”杨林重重地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随即被决绝所取代，“李世民，你也不用再多费唇舌了。你这些话，还是留着去跟陛下解释吧！”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来人！”
帐外亲兵立刻涌入。
“将李世民给本王拿下！严加看管！若是让他跑了，本王要你们的脑袋！
”杨林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冬里的冰碴子，不带一丝感情。
”李世民面如死灰的被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已经将他架了起来，拖出了大帐。
窦建德和刘黑闼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却都没有出声。
李子通则是缩了缩脖子，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杨林看着李世民被拖走，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摆了摆手：“都……都退下吧，让老夫一个人静一静。”
就在联军大帐之内风云突变，李世民沦为阶下囚之际，另一处属于李子通的营帐之中，气氛却也同样凝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压抑之后的蠢蠢欲动。
李子通麾下第一大将伍云召，正召集着几名心腹裨将，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秘密商议着什么。
伍云召，乃是隋唐“兴隋九老”之一的伍建章之子，伍天锡的堂弟，手使一杆亮银枪，武艺高强，在李子通军中素有威望。
只听一名络腮胡子的裨将压低声音，愤愤不平地说道：“将军，这仗还怎么打？
李元霸那样的猛人都被瓦岗给弄走了，咱们这些人，去了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我看那李子通，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整日里只知道享乐，毫无进取之心！跟着他，迟早是个死！”
另一名面容精悍的校尉也附和道：“没错！王大哥说的对！想当初咱们跟着将军，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自从跟了这李子通，是处处受制，憋屈得紧！依我看，这联军也是貌合神离，早晚得散伙！”
伍云召端坐在主位，面沉似水，听着心腹们的抱怨，他那双锐利的眸子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诸位兄弟，如今这局势，想必大家也都看清楚了。
联军人心已散，靠山王怕是也撑不了多久。李子通鼠目寸光，难成霸业。
与其跟着他在这潭浑水里挣扎，最终落得个船覆人亡的下场，不如……另寻明主！”
“另寻明主？”几名亲信闻言，皆是一震，随即眼中都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那络腮胡裨将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莫非是那瓦岗君墨渊？”
伍云召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当今之世，群雄并起，但真正有雄才大略，又能善待部属者，寥寥无几。
那君墨渊虽是反王，却能占据虎牢，连败朝廷大军，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更深得民心。
今日又得李元霸这等绝世猛将，如虎添翼！此等人物，方是值得我等追随的真英雄！”
“将军英明！”几名亲信齐齐抱拳，脸上满是激动和钦佩。
他们早就对李子通的无能和猜忌心怀不满了。要知道，在李子通军中，大部分人马，尤其是精锐，都是掌握在伍云召手中的，他们信服的是伍云召的勇武和为人。
“将军！您下令吧！弟兄们都听您的！”
“对！只要将军一句话，咱们立刻反了那李子通！”
伍云召抬手虚按，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此事重大，万万不可鲁莽行事，打草惊蛇。李子通虽然无能，但此刻我们若是在营中哗变，必会引起大乱，反而不美。”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刘贤弟。”
一名身材魁梧，神情坚毅的副将立刻出列：“末将在！”
此人正是伍云召的副将刘通，也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
伍云召看着他，沉声吩咐道：“你今夜便挑选几名最为精干可靠的弟兄，换上夜行衣，悄悄潜出大营，务必避开所有耳目，径直前往虎牢关，设法面见瓦岗之主君墨渊。”
刘武周神色一凛：“将军有何吩咐，请尽管示下！”
伍云召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便告诉他，我伍云召，愿率麾下七万精兵，连同家眷部曲，尽数归顺瓦岗！
只问他君墨渊，有没有这个胆魄和胸襟，接纳我等这些‘叛将’！”
七万精兵！
这几乎是李子通麾下最核心的战力了！
刘武周闻言，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他重重一抱拳，声如洪钟却又刻意压低：“末将遵命！请将军放心，属下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将话带到！看看那君墨渊，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英雄人物！”
“好！”伍云召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速去速回！记住，一切小心为上！”
“是！”
刘通领命，转身便带着两名亲随，悄然离开了营帐，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帐内，伍云召看着跳动的烛火，眼神深邃。
成败，在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