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胯下的战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玩了命地撒开四蹄,朝着联军大营的方向狂奔!
身后的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远,又似乎如影随形,像是催命的符咒,死死贴在他的后心!
他不敢回头!
他怕一回头,就看到那些黑色的魔影,如同附骨之蛆,追魂索命而来!
等他连滚带爬,几乎是被人从马背上架下来,冲回联军中军大帐时,身边跟着的,哪里还有出发时的浩荡声势?
稀稀拉拉,盔歪甲斜,失魂落魄!
仔细一数,竟连带他自己,也不过区区一千出头!
两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出去的两万精锐!
仅仅一个冲锋!一个照面!
就剩下……这么点人?!
其余的一万八千多将士,连带着悍勇无匹的王霸将军,尽数……陷落在了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成为了那支黑色军团……恐怖战绩的注脚!
而战场之上。
陷阵营!
那黑色的钢铁洪流,在将最后一股负隅顽抗的联军彻底碾碎之后,缓缓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遍地尸骸!血流成河!
五千陷阵营将士,甲胄之上,尽是淋漓的鲜血和碎肉!
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汇聚在一起,如同风箱一般!
然而!
他们的眼神,依旧冰冷!
他们的队列,依旧森严!
仿佛刚才那场惨烈至极的厮杀,不过是一场……热身运动!
一名副将来到高顺身前,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将军!敌军已溃!是否……乘胜追击?!”
高顺抬眼,望向远处那壁垒森严,旌旗如林的联军大营。
他的脸上,古井无波。
“不必。”
高顺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陷阵营出战,只为扬我主君之威,破敌先锋锐气。”
“如今,目的已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麾下这支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军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鸣金!收兵!”
“诺!”
“铛!铛!铛——!”
清脆的鸣金声,在血腥的战场上响起!
与那震天的杀喊相比,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五千陷阵营,令行禁止!
没有丝毫拖沓!
甚至……连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的举动都没有!
他们只是默默地,转向!
然后!
迈着沉稳得令人心悸的步伐!
一步!一步!
缓缓地!朝着虎牢关的方向……退去!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
甚至可以说是……缓慢!
但,那整齐划一的步伐!那森然肃杀的气势!那弥漫在天地间的血腥味!
却像是一座无形的巨山!
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联军将士心头!
这……这哪里是撤退?!
这分明是在……示威!
是在用这种从容不迫的姿态,告诉五十万联军——
看!
这就是我陷阵营!
五千破两万!斩尔悍将!易如反掌!
现在!
我们!
要!回!去!了!
谁!敢!拦?!
……
联军中军大帐之内。
气氛,凝重得几乎滴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帐外,等待着前方的战报。
王霸和张狂领两万精兵出战,讨伐区区五千步卒,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
手到擒来!
甚至,已经有人在盘算着,如何瓜分那高顺的首级功劳了!
就在这时!
“报——!!!”
一声凄厉嘶哑,带着无边恐惧的叫喊,从帐外传来!
紧接着!
帐帘猛地被掀开!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正是……张狂!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大将的威风?
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发髻散乱,脸上混合着血污、尘土和……泪痕!
身上的铠甲,也是破损不堪,沾满了泥泞!
整个人,如同丧家之犬!狼狈到了极点!
“张狂?!”
杨林眉头猛地一皱,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了?!王霸呢?!”
“前方战况如何?可是已经斩下了高顺的狗头?
窦建德也急忙问道,毕竟张狂是他麾下爱将!
张狂扑通一声,瘫跪在地!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仿佛失了魂一般,只是不断地重复着:
“败了……败了……全败了……”
“什么?!”
杨林霍然起身,一股恐怖的气势瞬间爆发开来!
“你说什么?!给本帅说清楚!!”
那如同实质般的威压,让张狂浑身一颤,仿佛被冰水浇头,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着杨林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杨……杨老王爷……我们……我们败了啊!”
“两万大军……对上那五千陷阵营……”
“一个照面……就……就被冲垮了!顶不住啊!根本顶不住!”
“他们……他们不是人!是魔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啊!!”
张狂语无伦次,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胡说八道!”
杨林须发皆张,怒喝道:“两万精锐!岂会被五千步卒一个照面冲垮?!王霸呢?王霸勇冠三军!他何在?
提到王霸,张狂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眼中充满了恐惧,声音低若蚊蚋:
“王……王霸将军……他……他为了……为了阻拦……”
“他……战死了!”
“轰——!!!”
此言一出!
如同九天惊雷!
瞬间炸响在整个中军大帐之内!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杨林!窦建德!以及帐内所有的诸侯将领!
一个个,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僵在原地!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王霸?
那个手持开山巨斧,万夫不当之勇的王霸?!
竟然……战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了区区五千步卒的手里?!
这……这怎么可能?!
杨林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然后转为煞白!最后,又化为一片狰狞的赤红!
他死死地盯着瘫在地上的张狂!
眼神,如同要喷出火来!
“两万大军……全军覆没?!”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王霸……战死沙场?!”
“那你……”
杨林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刀锋一般,刮过张狂的脸颊!
“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回来干什么?!”
“啊?!”
张狂被这森然的质问,吓得魂飞魄散!
他下意识地辩解道:“我……我……”
“够了!”
杨林猛地一拍帅案!
“废物!!”
“懦夫!!”
“两万大军!折损殆尽!主将战死!你不思为袍泽复仇!不思为王霸将军收尸!竟然……独自逃回?!”
“留你何用?!”
杨林眼中杀机爆闪!
“来人!!”
他厉声喝道!
“将这个临阵脱逃!贪生怕死的逃兵!给本帅拖出去——”
“斩了!!!”
“什么?!”
张狂瞬间面无人色!如遭雷击!
而一旁的窦建德,更是猛地站了起来!
“杨林!!”
窦建德怒吼道,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什么意思?!”
“张狂虽然兵败!但他乃是我的大将!岂是你说斩就斩的?!”
“打了败仗就要斩首?!那这仗还怎么打?!你这是要寒了三军将士的心吗?
窦建德据理力争!
这张狂再不堪,也是他的人!
杨林当着他的面,说斩就斩,这打的不仅仅是张狂的脸!更是他窦建德的脸!
然而!
杨林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度的不屑!
“哼!”
“逃兵而已!”
杨林的声音,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万大军!葬送敌手!他却只身逃回!”
“此等行径!与叛贼何异?!”
“不斩此獠!何以正军法?!”
“不斩此獠!何以慰王霸在天之灵?!”
“不斩此獠!何以慑三军?!何以令将士用命?!”
“今日!谁敢阻拦本帅行刑!便是藐视军法!便是与逃兵同罪!”
“一!并!斩!之!!”
说到最后四个字!
杨林的声音,已然如同寒冰!杀气腾腾!
整个大帐之内,鸦雀无声!
一股恐怖的威压,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窦建德被杨林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但他看着杨林那双冰冷无情,杀意凛然的眸子!
最终……
还是没有再开口!
他知道!
杨林,是真的动了杀心!
而且,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拖下去!!”
杨林再次下令!
“诺!”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一把架起瘫软如泥的张狂!
“不!不要!王爷!杨老王爷饶命啊!!”
“窦王!窦王救我!!救我啊!!”
张狂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然而!
一切都晚了!
任凭他如何挣扎!如何哭喊!
那两名亲兵,还是毫不留情地,将他如同拖死狗一般,朝着帐外拖去!
凄厉的惨叫声,渐渐远去……
最终,被帐外“噗嗤”一声闷响,和士兵们压抑的惊呼声所取代!
大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靠山王杨林,竟然真的……斩了败将张狂!
而且,还是当着他主公窦建德的面!
这一斩!
斩断的,不仅仅是张狂的性命!
更是……联军内部,本就脆弱的信任和……士气!
虎牢关下,那支黑色的陷阵营,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和血腥的杀戮,狠狠震慑了五十万联军!
而虎牢关前,联军大营内,靠山王杨林,则用自己麾下败将的鲜血,再次给这本已摇摇欲坠的联盟,蒙上了一层……名为恐惧和猜忌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