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工作能力强,也善于沟通。
主动跟她说话,她会笑脸相迎,她也会主动搭话。在一群性格各异的工程师中,作为支持人员的我,能对我展露笑容的,除了她也就只有直美了。
而且身材也好,容貌也端正。
一个无论性别,谁都可能向往的女性。
那就是格蕾丝。
但是,也许正因她看起来完美无缺,我对她怀有一丝小小的违和感。
工作又快又不出错。即便如此也保持着谦逊的态度,不会招人嫉妒。与工作人员的关系也极其良好。连我这样在边缘的人,她也愿意接触。
只是,总觉得隔着一道墙。
仿佛不让人过度靠近,或者,当我试图前进一步时,会被温柔地制止。
看不清她究竟注视着何方,总让人感到些许不安。
这就是我所感受到的,关于格蕾丝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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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的相遇,是在五年前。
为了太平洋浮标的项目,我虽以支持人员的名义,却是作为工程师被录用的。
据说连接全世界监控摄像头的项目正式启动大约在五年后,为此,首先要进行同步全日本的监控摄像头、构建系统等工作。
“好、好厉害……”
刚踏入太平洋浮标,就不由得发出声音。
漂浮在海上的浮标。伴随着飞溅的浪花浮现的入口。
对从乡下来的我而言,那里简直像是科幻世界。
“呐,很厉害吧。这样的设施,到底是怎么建起来的呢?”
“诶,啊……是、是啊。”
对无心的小声自语竟得到了回应,我慌忙看向声音的主人。
那里站着一位,似乎在集合地点见过,又似乎没见过的……女性。
“啊,抱歉。突然跟你搭话。因为我也在想类似的事,忍不住就……”
“不,我也一不小心自言自语了……”
老实说,在来这里之前没跟任何人说过话,所以被搭话让我松了口气。
虽然也有几位女性,但这次作为工程师被召集的职员,压倒性地是男性。
本来就是从乡下独自上京,置身于全新的生活中,没有熟人或能轻松聊天的人就很不安了。而且,我隐约觉得参与太平洋浮标这种先进项目的工程师,可能个个都很有个性,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这里男性真多呢。所以看到像你这样温柔的女孩子,我就安心了。我叫格蕾丝,来自法国。请多关照。”
“啊,我叫───。请多关照。”
我的目光被她柔和的微笑吸引。
作为女性来说高挑的身材,苗条匀称。海一般颜色的眼眸。形状姣好的唇上涂着漂亮的口红。
(简直像模特一样呢……)
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一边聊着对设施的感想和今后的生活等无关紧要的话题,向前走去。
格蕾丝非常健谈。
我开启的话题她都会开心地接下去,话题一中断就立刻提供新的话题。
她就像是构建良好人际关系的典范。
虽然因为才见面几小时还不聊深入的话题,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感觉我们已经相当熟络了。
“诶,格蕾丝是核心成员?”
“嗯,算是吧……不过大概要做的事不会差太多。肯定只是名义上的啦。”
“不,很厉害啊……在这么多被召集的职员里,竟然是核心成员……”
“呵呵,谢谢。但你和我是同期,所以不要用敬语哦。你是我在职员里第一个搭话的人。真希望你能把我当朋友。”
朋友。
这个词的余韵让我心里痒痒的。
即使在老家,我也绝不是朋友多的那种人。
就算和别人说话,也总是看对方脸色,很难深入交流。
这样的我,竟然在新天地这么快就有了朋友。
小时候常听的“从今天起就是朋友啦!”,还有聊天软件里的“好友注册”,都让我觉得别扭。但从她口中说出的“朋友”这个词,却莫名地顺畅地融入了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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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平洋浮标的工作开始后,转眼已过去一年。
过了一年,职场的人际关系就基本固定了,合得来合不来的人也变得泾渭分明。
至于我,虽然和为数不多的女性支持工程师基本都说过话,但没有特别投缘的人。
核心成员直美性格开朗直爽,跟她聊天很愉快,但她毕竟是这个项目的核心人才,忙碌到了极点。而且,她总是人群的中心,让人有点难以搭话。
也因为这样,和同事们只能进行工作上的交流或简单的闲聊,仅限于必要的最低限度。
倒也不是被欺负或被排挤。
也能聊上几句,但无法深入。我想,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没有想深入交往的人吧。
在这种心灵寂寞的生活中,有一段能让我安心的时光。
那就是和称我为“朋友”的格蕾丝共度的时光。
格蕾丝和直美一样是核心成员,工作地位可以说天差地别,但她会抽空来到我的座位,跟我聊上几句。
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最近流行的化妆品啦衣服啦,电视剧啦景点啦。工作怎么样啦之类的。
大概是看到我不太和其他人亲近,为我担心吧。
如果只是这样,就和学生时代也有的温柔同学很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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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太平洋浮标,大约半年的时候。
在进行同步全日本监控摄像头的细微调试工作时,我想到了一个方案,也许能比原计划成本更低,还能提高系统的稳定性。
我不由自主地拿起笔,在手边的纸上记下笔记。
(啊……好厉害,这个,要是能成功的话……!)
我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比起升职或赞扬,更让我兴奋的是能调动自己全部知识想出新点子。
(……………但是)
忘我疾书的笔停了下来。
还只是构想阶段,要试验也需要相当大规模的试运行。
但我毕竟只是支持人员,不能那么冒进。
如果这是核心成员的建议,大家大概会欣然接受吧。成功了就是厉害,失败了也情有可原。
就算我成功了又能怎样。本来能否成功都不知道,在别人看来,可能只是“这算什么?”的小事。
要是失败了,会被人说浪费了时间,明明本来工作就少,还要增加没用的活。
最坏的情况,可能无法再待在这里。
(不行……算了吧。就算成功了,没有这种东西项目也能推进。)
轻轻叹了口气,把几乎是胡乱写下的笔记折起来时,
“哎呀,那是什么?”
身后传来柔和的声音。
“格蕾丝…!!”
“呵呵,抱歉。吓到你了。我想休息时间到了去冲杯咖啡,看到你不知为何埋头在桌前的样子,有点在意。”
不知不觉已经到休息时间了。周围的职员也都离开了座位。
格蕾丝指着我刚折起来的笔记,
“你刚才那么专注写的,是这个吧?方便的话,能给我看看吗?”
“诶,不,这个……”
实在拿不出手。因为是灵光一现写的,字也潦草,乱七八糟的。
而且,给核心成员的格蕾丝看本身就很冒昧。这种支持人员写的拙劣笔记算什么。
“哎呀呀,难道是在画谁的肖像?那倒也是你意外的一面呢。”
“诶!?不,不是那种东西,这个是,”
格蕾丝举止温柔但意外地固执。这是在一起度过的半年里,我隐约感觉到的。
继续藏着掖着也不是不行,但总觉得那样不太好,便加上一句“希望你能保密”,把笔记递给了格蕾丝。
她笑容可掬地接过去,表情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似乎是读完了,她把目光从笔记移向我,
“这个,很厉害不是吗!是你想出来的吧?”
她眼睛闪闪发亮。
格蕾丝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有些退缩。
“不,但真的只是当场想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而且就算成功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才不是那样呢。没人想到过这个方案哦。绝对值得一试。”
“不,但要试这个也得调动不少资源,失败了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我半带着想让她放弃的心情,试图把笔记从格蕾丝手里拿回来。
其他职员会怎么想呢?
一个支持人员竟敢对项目指手画脚。
提出一个连能不能成功都不知道的方法。
会觉得麻烦吧。会觉得多管闲事吧。
其他人肯定会这么想。
“你自己想怎么做呢?”
“……………诶”
“你希望这个系统怎么样?想试试看吗?还是说,想一直藏在心里?”
我想起想到这个方案瞬间的雀跃。这样是不是可行?这样改是不是更好?触及未知时那种全身奔涌的快感,令人无法抗拒。
虽然技术比我强、各方面都比我优秀的人比比皆是,但我也是一名工程师。有相应的骄傲。
但是,过去的我总是在拖后腿,拉着自己向前迈步的脚。
因为太在意周围众多的目光,只知道压抑自己的想法───。
“别管别人怎么样,顺从自己的心意,也很重要哦。”
───顺从自己的心意?
抬起头,看到格蕾丝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
顺从自己的心意。
这种方法,我不知道。
因为怕给别人添麻烦。因为可能会给别人添麻烦。
因为怕让人失望。因为可能会让人失望。
一直以来,我的中心总是别人。
面对沉默的我,她继续说道。
“别想得太复杂。总之,觉得自己想做的,就去做吧。也许有时会失败,但总之要坚持做下去。那样的话,自己觉得对的事和别人觉得对的事,总会在某个地方交汇───”
多年养成的感觉,不会轻易消失。
因为一直看着别人脸色生活,根本不知道“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种方法。
因为已经不是像孩子那样单纯了,会想如果那样不行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各种念头混杂在一起。
“当它们重叠在一起时,就会产生最幸福的结果。”
大概是被她给我的“朋友”这个词所束缚了吧。
“所以,你可以尽情失败。直到遇见那个与你的心意重合的谁为止。”
她的话语,仿佛在静静地对某人诉说。而我却觉得那是对我说的吧。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
被她这样一说,我竟然会觉得,那样也行。
“我想……试试看。”
我用颤抖的声音低语,格蕾丝一下子容光焕发。
“我也想试试这个方案。要不要一起去向局长提案?”
“诶,可以吗…?”
“嗯!作为一名工程师,我非常感兴趣。如果要试的话,我想规模需要大一点,用我负责的部分应该可以应付……”
“太感谢了!虽然我说想试试,但要是突然由我向局长提意见,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听……”
但我又小声嘀咕说,感觉像是在利用格蕾丝的权限,有点过意不去。她笑着说:“那种事,尽管利用好了。”
然后,她压低声音说:“而且呢,”
“作为一名工程师,我当然感兴趣。但更重要的是,我很高兴你终于告诉我你想做的事了。”
她像怜惜般眯起了眼睛。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能和这个人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这是你一直以来认真细致地工作,连细节都关注才能想出来的点子。我们要自信地提案哦。”
“嗯…!拜托了,格蕾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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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就是,我和格蕾丝提出的方案,没有被采用。
或者说,是没能被采用。
“抱歉。理论和方案本身都很有吸引力,但以现在的设计来看,实现起来很困难。”
因为是核心成员格蕾丝力推的,我的方案得以进入试运行阶段。
但是,在信息量本就庞大的情况下引入新系统,计算机的负担自然也会增大。最终结论是处理能力不足,现阶段难以实用化。
然而,并非完全失败。
“如果这个系统能实现,连接全世界监控摄像头的计划,甚至老幼认证系统,都可能得到进一步发展。我们会把它作为今后的展望好好探讨的。”
“……!谢谢您!”
我低头致谢。
同时,紧紧攥着和格蕾丝一起精心制作的计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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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休息时间。
坐在椅子上,“呼”地叹了口气。
在这里,我第一次尝试了做自己想做的事。
结果上可能算是失败了,但不可思议的是,心情并不坏。
可能会给别人添麻烦。可能会让人失望。
如果不久前的那个我看到现在的我,会说什么呢?
看吧,结果还不是因为试运行了没用的系统而耽误了工作。
局长那样说只是客气罢了。肯定失望透了。
(───不,不是这样的。)
我想起那句话。
如同从众多记忆中,取出一件珍贵的宝物。
(你可以尽情失败。直到遇见那个与你的心意重合的谁为止。)
这句话,让总是向外看的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的,宝物。
(现在还只是,在那途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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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像雏鸟把破壳后第一眼见到的东西认作父母一样。
把第一件宝物给予我的她,我必然倾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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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那样的事,所以和“学生时代有的温柔同学”有点不同呢。)
一边回想着这些,今天,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我也和格蕾丝聊着天。
虽说半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但我并未因此有戏剧性的改变,人际关系也依然如故。
空闲时要么一个人待着,要么和负责区域相近的职员简单聊几句,要么和格蕾丝谈话。
和格蕾丝的友人关系,也没什么变化。要说有什么改变,大概就是从半年前起,我也真正把她当作“朋友”了吧。
“最近怎么样?休息得好吗?”
“谢谢。和格蕾丝比起来,分配给我的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事。倒是格蕾丝你呢?虽然也有核心成员的原因……你不是经常工作到很晚吗?”
在大多数职员离开主控室后,她留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监视器的身影,正逐渐成为日常的风景。
“啊……嗯,那个嘛。毕竟是大型项目,不能有疏漏。谢谢你关心我。谢谢。”
“这样啊……嗯,别太勉强自己了。”
作为核心成员的格蕾丝,有她的难处吧。那是我这样一个普通职员所无法了解的。
她关心我让我非常高兴,和她说话也让我安心。
但是,在工作方面,果然还是有一道无法靠近的墙。
还有,
“啊,下次休息日,我记得是一起的吧?虽然只有一天不能去外面……要不要去谁的房间看看电影?”
“哎呀,好呀!……啊,但是抱歉。虽然我非常想那样做,但那天我也打算稍微做点工作。”
“这样啊……毕竟是核心成员嘛!项目走上正轨之前肯定很忙吧。”
“总是抱歉呢。其实很想和你一起去购物、聊天的,但工作比想象的更忙。”
果然如此。
对于格蕾丝,无论鼓起多少勇气,都无法真正靠近。
虽然会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当我试图稍微深入一点时,话题就会被巧妙地岔开,或是被含糊带过。
这并非显而易见,大多数人都不会感到不快,反而会自然地被她引导,微笑着结束对话。
但是,我却对格蕾丝的这种态度感到了违和感。也许是因为养成了看人脸色的习惯,我察觉到了这个待人亲切的她身上某种扭曲的东西。
不太能与人建立交心关系的自己,在时隔很久——不,也许是至今为止最想靠近的人,就是格蕾丝。
正因如此,当她展示出那道墙时,我就格外寂寞。
我想和她谈谈。
我想了解她。
我想看看她。
自己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心意。
一年前的我,恐怕无法想象吧。
从她那里得到的宝物。
我的意志,已经有了。
剩下的,就是她的意志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想等待,等待她觉得可以转向我这边的那一刻。
并且希望,有朝一日,它们能够重叠。
现在,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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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和“格蕾丝”的回忆。
不是现在视野远方的那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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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入了欧洲刑警组织监控摄像头网络中心。在大批人马构建的系统中做了手脚。
杀了,莱昂哈特。
曾觉得漂亮的及肩发,被轻易地剥去了。
不认识。不认识那样的人。
格蕾丝不会那样笑。她会笑得更加柔和。
不会有那样的眼神。她会更加温柔地微笑。
不会有那样的脸。她是更加、更加───。
和她的回忆哗啦啦地崩塌。
无关紧要的闲聊。最近流行的化妆品。流行的衣服。喜欢的电视剧。长假时想去的地方。
一切都化作泡沫,消失在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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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也没能对上目光。
警察和那个女孩在做什么我不知道。
那个曾是“格蕾丝”的人,轻巧地跑上楼梯的身影。
那个曾是“格蕾丝”的人,狠狠踢飞女孩的身影。
那个曾是“格蕾丝”的人,瞬间从主控室消失的身影。
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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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干什么!快逃啊!”
被抓住手臂才终于把意识拉回这边。
一脸慌张的职员,焦急地看着我。
“啊,逃……?”
“诱饵发射口被关上了,已经无法发射了。鱼雷会直击这个设施!所以不快点逃不行了!”
舰内似乎已经发出了避难命令。留在设施内的职员正匆忙避难。
警示危险的警报声鸣响。连沉浸在感伤中的空隙都不给。
我被职员催促着,离开了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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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踏入时,曾因其壮观而心潮澎湃的建筑,瞬间被火焰吞没。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崩塌。
总觉得像在梦中,我茫然地注视着那景象。
“哎呀,赶上了真是太好了。职员们似乎也都成功避难了呢。”
所有职员都乘坐避难船离开了太平洋浮标。
我和毛利小五郎,以及和“他”对峙的那个女孩在同一艘船上。
周围的职员们充满了对设施和项目化为海上泡沫的哀叹,以及对未来的不安:“太平洋浮标竟然……”“怎么会这样”“今后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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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氛围中,我。
(………没事吧,还好吗)
环顾周围的船只,不见“他”的身影。
大概成功逃走了吧,但说是逃走,在这广阔大海的何处呢。
不由得感到不安,明知在黑暗中不可能看见,还是走到船上四处张望。
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咚”的一声。
(这是什么……某种机器?)
还有像潜水呼吸管(snorkel)似的头戴式耳机,大概是潜水时用的吧。但设计完全是面向儿童的。
“哦哦,还剩下一个啊!那是水中滑板车哟。本想给孩子们用的,但顾不上那么多了……”
“嘿,水中滑板车……”
“能潜30米深呢。在海里也能‘咻——!’地一下哦!”
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叔,眼睛闪闪发光地向我说明。
平时的话,我可能会多听一会儿。
但现在,平时的那个我无法出现。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正面临紧急事态,但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空落落地消失了。
(……果然,看不见吧)
大致把船上看了一圈,确认什么也看不见。
明明连自己在找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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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远处传来轰隆巨响。
“什、什么!?刚才的!?”
职员们向声音方向探出身子。但一度被冲击打破的水面,已恢复了平静。
“是有什么东西打进去了吗?”
“是从上面……吧。”
被声音吸引抬头望向天空,一架直升机正飞向远方。
不是普通的直升机。它融入了夜色,大概是自卫队之类的直升机吧。
(一架向某处发射了什么东西的直升机,立刻离开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
在海里。
有什么威胁,需要从空中向海里发射东西。
想起那消失的身影。
既然选择逃入海中,说明有接应的去处。
但是,如果那个去处,已经被破坏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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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借用了!”
就是刚才那位大叔说明过的工具。
忘我地抓起水中滑板车,戴上头戴式耳机。
(大概,按这里就能下潜)
多亏了是打算给孩子们用的,设计简单帮了大忙。立刻就能理解操作。
“诶诶!?等等!你要去哪里啊!”
大叔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也不知道。但是,无法停下来。
向着发出巨响的方向,猛蹬甲板。
跳入海中的冰冷让我瞬间一惊,但习惯了也没什么。
紧紧攥住滑板车的把手,按下开关。
与可爱外表不符的、远超想象的速度,滑板车载着我驶向黑暗的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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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靠刚才的声音和勉强能看到的微光,在海中前进。
也许,他听到刚才的声音,已经转向别的方向了。也许是我多此一举。
───对“他”来说,或许只是麻烦。
啊,为什么现在又想起来了呢。
为什么现在才注意到呢。
我一直被那句话推着后背。
从四年半前的那个时候起,虽然没能付诸多少行动。
但确实,那句话改变了我。
(我要,做我想做的事了。)
这句话,让我得以审视自己。
(因为那是,从“你”那里得到的,珍贵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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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在因漆黑潜水艇而显得昏暗的海中,他在那里。
在那扇应该能进出的门前,正往手机里输入文字的身影。
透过潜水呼吸管看到的眉眼间,渗出了惊讶的神色。
看到那个景象,我明白了。
那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果然,潜水艇里的人不让他进去……打算抛弃他。)
为什么在做这种事,之后要怎么办,这些事完全无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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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
这就是所谓的,“思考之前身体先动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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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用力攥紧水中滑板车,向他驶去。
看到电量表的显示又少了一格。
即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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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和“他”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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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本来的他,不可能没察觉滑板车靠近的声音吧,但大概是相当困惑,直到我抓住他的手臂,他才终于认出了我。
(───你)
(为什么)
他大概在想这些吧───。
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一边更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无法出声说话,希望眼神能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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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
虽然我对你一无所知,但我不喜欢就这样一无所知地道别。
可能给你添麻烦了───,不,
以前有个人告诉过我。
“别管别人怎么样,顺从自己的心意,也很重要。”
所以,我要效仿那个人的教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那就是,把你从黑暗的海中带出去。
---
就算是在海里,如果被拉着的人,尤其是个男性没有移动的意愿,力量弱小的我很难带着一个人离开这里。
剩下的,只能交给他的意愿。
我只能祈祷了。
为了能传达一点自己的心意,我紧紧盯住他的眼睛。
───绝对,不能让你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