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张开大口发出笑声。
美纪潸然泪下,但眼中却带着清晰而强烈的敌意——……凝视着琴酒。
琴酒笑了一阵后,“啊……”地轻哼一声,下一瞬间便以惊人的力道挥开美纪手中掉落的枪,枪滑过地板撞上墙壁。
“你没死成啊……教授。”
“别碰我。”
琴酒那沉浸在愉悦中的眼神让美纪感到无比不快。
琴酒的手指试图拭去美纪的泪水,美纪用自己颤抖的手抵抗着。
被挥开的手移向琴酒的嘴边……他舔舐着沾湿指尖的美纪的泪水。目睹琴酒如此行径,美纪感到一阵寒意。
琴酒说道:
“你没开枪是正确的,教授……”
“!”
“不管打不打得中,只要你扣下那扳机,我就会认定你是敢于反抗组织的危险分子,当场就在这里把你解决掉。”
“——”
说出这话时,琴酒的眼神冰冷如冰。
琴酒抚开美纪那因震惊而动弹不得、只能屏息的刘海。
“通过这次的事,我又多了解了你一点。”
接着,琴酒的脸凑近,
“什、么……”
他在美纪耳边低语。
“你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死脑筋、
能自我牺牲的老好人——……。
但说到底,不过是个连这都超越不了的、再普通不过的胆小鬼罢了。”
琴酒愉快地眯起眼睛,脸慢慢离开。然后……
“这次我就接受教授你的说辞吧……。
背叛是彼此彼此。所以……这次放你一马。
但是,下次就没这么走运了……”
说完,琴酒从美纪上方退开,站起身的同时捡起滚落地上的枪收进怀里,问道:
“那么……?你让谁协助你了?”
美纪仍倒在地上,沉默不语。
然而在沉默之后,她喃喃低语:
“不是说放过我吗……这次又想揪出共犯吗?”
“这是两码事……。我得教训一下你这个连背叛行为都分不清的蠢货。”
“……”
沉默再次持续。
但打破这沉默的,竟是美纪那出人意料的嘲笑声。
“哈……”
“……你笑什么?”
面对美纪那难以捉摸的笑容,琴酒狐疑地问道。
美纪慢吞吞地支起上半身……——然后。
“大家是打算互相残杀吗?”
美纪倚在床边,语气仿佛在说这想法愚蠢至极。
“你说什么……”
“因为就是这样吧?……你的同伙也好,你自己也好,不都是造成现状的其中一员吗……”
琴酒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像是觉得“真拿你没办法”似的摇摇头。
“胡说八道。我最后一次和教授谈话是关于雪莉那件事。”
琴酒嘲笑美纪的想法荒谬。
美纪只是定定地凝视着那样的琴酒。
“那时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质问,教授既没对我做什么,也没对我说什么。”
琴酒试图解读美纪的意图。
美纪不发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琴酒……。
“……我没听到,也没接到任何指示……”
琴酒,在解读美纪的意图……。
美纪,只是定定地看着琴酒……。
“……”
“……”
琴酒读懂了美纪的意图。
美纪——………
并没有说谎。
美纪凝视着琴酒那烧伤的手掌……。
“我觉得惩罚没有自觉的人毫无意义,
而且我不建议你自残。”
啪叽!
琴酒的太阳穴爆出青筋。
“…………那家伙说得对……看来还是得管教一下才行……”
琴酒用冰冷的眼神喃喃低语。
琴酒咔嗒咔嗒地走向门口,“话说回来……”他问道。
“教授,你大概以为自己救了雪莉吧……但实际上怎么样呢?”
“你想说什么……”
这次轮到美纪发问,琴酒背对着她,嘴角上扬……。
“雪莉的家人已经全都不在人世了。”
“!”
美纪猛地抬头看向琴酒,琴酒也转过身来。
“不清楚是通过什么关系,但现在和雪莉一起住的那个老头,跟她毫无血缘关系。”
“你不知道吗?”琴酒嘲笑着,用夸张的语调进一步追问美纪,“那家伙现在……会是什么心情呢?”
“她很聪明。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藏身之处暴露的现在……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明知会牵连周围人,你觉得那样的她,真的还相信自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美纪一边回想琴酒的话,一边回忆与灰原的对话。
““我要是逃走会连累周围的人!所以……所以我不能逃!””
“她一定在痛苦地挣扎吧?”
这个平淡讲述着并非所思所想的男人……美纪——……。
“即使这次被教授所救……就算能暂时逃脱,那家伙也清楚,只要我们继续追捕雪莉,她自己就会成为灾祸的根源,将周围的人引向不幸……”
“不是那样的!”
美纪强烈否定。
琴酒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灰原小姐她……有愿意帮助她的人,有真心珍视她的人……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美纪想起追着灰原来到这里的柯南的身影。
“…哈。脑子倒是会算计犯罪的事,耳朵却不听劝,真是辛苦啊……”
琴酒嗤笑。
“雪莉也是【你也是】……就算想逃,也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啊?”
美纪怀疑自己的耳朵,紧盯着琴酒。
琴酒把已经走到门前的脚步收回,“啊,对了”说着又走近过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
“…抱歉,忘了告诉你。”
琴酒弯下腰,凑近美纪耳边低语。
“什么……”
“刚才接到联络。…是个对教授你感兴趣很久的家伙……”
“呃?”
说着,
一张纸被甩到困惑的美纪面前。
“那家伙…
擅自…
好像把你设计的方案给搞砸了。”
琴酒用食指和拇指拈着的纸张,随着他手指的松开,轻飘飘地飘落在美纪膝上的手中。
美纪无法理解琴酒的话,视线茫然地落在纸张上。
“啊?”
美纪的双眼猛地睁到极限。
因为——……。
纸上所写的——……。
“为什么……”
美纪所设计的东西。
美纪抬起头看向琴酒。
“为什么……这个、会在你手里……?”
面对美纪的质问,琴酒眯起了眼睛。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美纪猛地站起来想抓住琴酒,琴酒却纹丝不动。
美纪的眼中,动摇、疑问和猜疑交织翻涌。
“这个,是……”
美纪的记忆闪过。
““那么,就用美纪小姐出的题目作为回礼怎么样?””
“这个题目是……”
““因为也有想交给安室先生的东西……””
““哦,给我的吗?””
“——给那个人的!!”
““让您久等了,
这是之前“约好的东西”。””
纸张被揉得皱巴巴的……
就在那时——……。
哔哔…哔——……。
无机质的电子音响起。
“…监护人(联络人)来了。”
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
“失礼了。”
“安、室先生……”
“美纪小姐?”
来访房间的波本注意到美纪凝视这边的异常状态。
“怎么……”
“别过来!!!”
美纪眼中充满嫌恶与猜疑,目光如箭射穿波本,发出拒绝的尖叫。
波本像是被惊到般睁大了眼睛。
“出去……”
“呃”
美纪将紧握揉成一团的纸朝困惑的波本扔去。
波本对美纪如此剧烈的转变感到愕然,下意识地捡起扔在自己身上、滚落地板的纸,摊开。
上面所写的内容,是波本……降谷零万万没想到的。
“——!”
强烈的焦躁感在降谷心中升腾。
“请等一下美纪小姐——”
“请您出去”
“——!”
美纪直截了当地表达拒绝之意,她的眼中蕴含着——
“不是——”
“教授看来需要整理一下心情——…走了。”
“琴酒!?”
琴酒抓住波本的胸口,将他拖拽着拉出房间,波本想解开美纪的误会。
波本也试图反抗,但失去平衡,在挣扎着想站稳的当口已被拖出房间。到了走廊,被琴酒一把甩开,跌坐在地。
即便如此,波本的目光仍只锁定在房间里的美纪身上。
而美纪也看着这边,
看着安室——…
“啊”
美纪看着安室,
投以轻蔑的目光。
砰——。
门关上了。
“……”
被独自留下的美纪。
美纪意志消沉,回想着琴酒的话。
““雪莉的家人已经全都不在人世了。””
美纪伸手向挂在角落、离家时母亲赠予的纯白大衣。
“爸爸,妈妈……”
““雪莉也是【你也是】……就算想逃,也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然而,伸出的手因记忆中琴酒的话语而,
““不知从哪打听到的……有个对教授感兴趣的家伙……?””
像犹豫般停在半空——…,
““看来……有人擅自把你设计的方案给搞砸了。””
“…!”
——然后,失去力气的手臂顺从重力垂下。
“…对不起!”
美纪双手掩面,蹲了下去。
“…把你们卷进来……对、不起”
她向信任自己、送自己出门的父亲道歉。
向对真相一无所知、早早起床送自己的母亲道歉。
“像我这样,愚蠢的人——”
已经后悔过多少次了?
还要再后悔多少次才行?
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无力,自己思虑的浅薄,自己的愚蠢,——…。
美纪还要,再经历多少次——…
“——谁来……阻止我”
美纪发自内心地
渴求着第三者。
“…谁来,把我——…
这样的我——…
这样的我
立刻
阻止”
砰——。
门关上了。
“唔…!”
对美纪而言无法开启的门,对于拥有专用密码和门卡的波本来说却轻而易举……
波本恨不得立刻起身,用密码和门卡闯入房间解开误会。
然而,他做不到。因为——
“请让开,琴酒。”
“为什么?”
堵在门前的琴酒嗤笑。
“如你所见,教授现在极度意志消沉。应该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你是认真的……?”
波本看得出他绝非真心,琴酒纯粹是想阻挠,这让波本的烦躁不断累积。
“你在胡说什么?!会对她产生影响的具体行动,事前明明再三强调过要——”
咚!
“碍事啊——…
你”
琴酒的长腿猛地蹬在波本倚靠的墙上。
鞋底似乎擦过了脸颊,感到一阵刺痛的同时,波本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瞪着琴酒。因为……
“从她面前消失。”
琴酒如此说道,俯视波本的眼神中,能读出憎恶——以及一丝嫉妒与羡慕。
琴酒捡起呆若木鸡的波本掉落的门卡,“为了避免误会,我再说清楚点……”他继续说道。
“道格(dog)获取并提交的情报,只要用于确认教授的实力,连朗姆(RUm)都许可了利用。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说完,琴酒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天亮时教授也该冷静下来了。在那之前这个我替你保管。”便走了。
“……”
被独自留下的波本……降谷零凝视着眼前的门。
“总是这样……”
(每次我赶到、察觉时,一切总是“为时已晚”……
景光那时也是……她的事也是……越是珍视……总是)
降谷零单膝跪地,靠近美纪所在的房间。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美纪扔向安室的那道题目。
“美纪小姐……”
伸出的手指触碰到紧闭的门扉,接着额头抵在门上,降谷呼唤着美纪。
“不是那样的……”
明知不可能传进隔音房间里美纪的耳中……他仍辩解着,
紧握拳头的降谷……被悔恨所折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
想守护你——…
…守护你的平静)
仅此而已——…”
降谷质问自己。到底是哪里错了?
是让美纪认真出题了吗?
是安室挑战并解开了那道题吗?
还是为了记录并共享美纪的实力,公安保管了那道题……?
能想到的理由数不胜数。
但是,在公安组织内准确共享松岛美纪的实力,让大家知道她有多么危险……是多么需要保护的孩子,这始终是必要的。
因此,那道题正是了解松岛美纪真实实力……一份极其珍贵却也令人恐惧的情报。
“(所以…正因为如此,它本应保管在绝不可能外泄、只有公安高层和极少数人能查看的……数据银行里……——可是!)”
““道格(dog)获取并提交的情报,只要用于确认教授的实力,连朗姆(RUm)都许可了利用。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回想起琴酒的话,降谷咬紧了臼齿。
道格(dog)
“——!”
安室、降谷零的记忆中,浮现出景光某天的话语。
““警视厅公安部所属公安警察官。阶级是巡查。相川紫杏。
她的情报,从过往经历到当前动向……希望你能全部调查清楚。””
“我……”
(能守护你吗……?)
安室无力而哀伤地笑了。
(从那些伤害你的人手中)
(从行恶之人手中)
(从这个组织手中)
“(即使……失去你的信任……)”
不
恐怕——…做不到。
“(还在考虑该“优先”什么的时候……)”
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通称“零(Zero)”。
以“零”的身份潜入黑衣组织,花了数年才从底层获得代号……在组织内潜伏多年才终于得到代号。
组织给予的信任与犯下的罪孽成正比。即便是罪犯,也曾是某人的孩子,是被爱过的人,旁人无权轻视其生命。
即便如此,我,我们,若能以这些人的牺牲换取日本的安宁……。
欺骗他人,有时见死不救,犯下累累罪行,
以摧毁组织为目标一路走到今天。
但是——…。
已经
“这种话……,
已经说不出口了……”
迄今为止作为降谷零、作为波本所积累的履历、经验、信任、未来……。
这一切,都必将因降谷此刻心中所做的决定而崩塌。
但是,即便如此……。
“我……”
不想让你——
待在这种地方。
而且——…
最重要的是…
不想再看到
你的心
“继续破碎下去。”
不知何处,地板轻微地“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