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最可怕的谋杀不是夺走一个人的生命,而是杀死他的灵魂却让肉体继续行走,我父亲是主谋,而我是帮凶。\"
他再次转向镜子,伸手触碰镜面。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中的\"林默\"也伸出手,但两人的手指并未相触,镜中人的手穿过了镜面,像幽灵一样与现实的林默手指交错。
\"看,\"现实中的林默说,\"他甚至不算是实体了,很快他就会完全消失,那时谋杀就彻底完成了。\"
陈岩感到一阵眩晕,警用手电的光束在镜子表面反射,照亮了镜框上刻着的一行小字:\"你所见的,即你所失的。\"
\"把他带走。\"陈岩突然说道,\"以...涉嫌自我伤害的名义。\"
林默顺从地伸出手腕,但在戴上手铐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正用口型说着什么,陈岩勉强辨认出那三个字:\"救救我。\"
当警车驶离梧桐巷时,陈岩透过后视镜看到林默正凝视着车窗外渐亮的天空,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仿佛已经接受了某种无法改变的命运。
在审讯室里,林默对所有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是的,他打过那个报警电话;不,他没有杀害任何人;是的,他知道那些画作正在腐烂;不,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心理帮助。
\"你知道我们无法以这些理由拘留你。\"陈岩疲惫地说。
林默微笑:\"我知道,但谢谢你尝试过。\"
当陈岩第二天再次来到梧桐巷17号时,房子已经人去楼空,只有那面古老的镜子还挂在卧室墙上,镜面不知何时已经碎裂,像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在碎片的反射中,陈岩隐约看到一个穿格子衬衫的模糊身影,向他挥手告别。
陈岩放下咖啡杯,杯底在金属桌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审讯室的白炽灯将林默的脸照得惨白,那双眼睛却依然深不见底。
已经三个小时了,林默的回答始终滴水不漏,就像他家中那些按直角排列的物品一样精确而冷漠。
\"林先生,我们再回到报警电话的问题。\"陈岩翻开笔记本,\"你说你打了那个电话,为什么?\"
林默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如同某种密码:\"我想已经回答过了,警探。\"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想要被抓住。\"
\"抓住什么?\"陈岩紧追不舍,\"如果你没有杀人,为什么要报警说卧室里有尸体?\"
林默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微笑:\"谁说我没有杀人?\"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隔壁观察室的小李猛地直起身子,手中的记录本滑落到地上。
陈岩深吸一口气:\"你是承认自己犯有谋杀罪?\"
\"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谋杀,警探。\"林默的目光越过陈岩,落在审讯室墙面的单向镜上,仿佛能透过镜子看到外面的警员们,\"如果我杀死的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法律上这算犯罪吗?\"
陈岩感到一阵头痛袭来。
自从去过林默家,那面诡异的镜子就时常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更让他不安的是,今早刮胡子时,他发誓在镜中看到了自己身后有个模糊的人影。
\"让我们换个角度。\"陈岩翻开档案夹,\"你的父亲是林正国教授?着名的心理学家?\"
林默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指甲陷入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是的。\"这个单词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根据记录,你十岁那年曾因'情绪障碍'住院两周。\"陈岩观察着林默的反应,\"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林默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球快速转动,仿佛在观看一部只有他能看到的恐怖电影:\"那天是我的生日。\"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像个孩子在讲述噩梦,\"我画了一幅画给父亲看...\"
十岁的林默站在书房门口,小手紧紧攥着一幅蜡笔画,画上是他们家的房子,烟囱里飘出的烟组成了一行字:\"爸爸我爱你\"。
林正国教授放下手中的心理学期刊,摘下金丝眼镜,他没有接过画,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小默,过来。\"他的声音温和得可怕,\"爸爸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小林默欣喜地走近,期待着糖果或玩具,但盒子里只有一面小圆镜,边缘镶着暗红色的木框。
\"这是什么?\"小林默困惑地问。
\"这是特别的镜子。\"林教授将镜子塞进儿子手中,\"它能告诉你真相。\"
小林默望向镜中,看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脸,而是一个扭曲的、丑陋的怪物。
他惊叫一声,镜子掉在地上,裂开一道缝隙。
\"看到了吗?\"林教授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那就是真实的你!软弱、无能、只会画这些没用的垃圾!废物!\"
他抓起那幅蜡笔画,当着儿子的面一点点撕成碎片。
\"不!爸爸不要!求你了!\"小林默跪在地上,试图拼凑那些碎片,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林教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心理学教材,翻到标记的那页:\"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指着上面的图表,\"这叫'镜子测试',用来确定动物是否具备自我认知能力,而人类,我亲爱的儿子,应该比动物更清楚自己有多可悲。\"
那天晚上,小林默蜷缩在床角,抱着那面有裂缝的镜子,镜中的怪物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红肿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脸。
但在镜子的裂缝里,他发誓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会画画、会笑的男孩,被困在镜子的另一侧。
\"后来发生了什么?\"陈岩轻声问道,尽管他早已从医院记录中知道了答案。
林默的眼神重新聚焦,回到了审讯室:\"我试图用那面破镜子割腕。\"
他平静地说,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保姆发现后把我送到了医院,诊断结果是'急性应激反应',建议心理治疗。\"
\"你接受治疗了吗?\"
林默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当然接受了!我父亲就是心理学教授,记得吗?\"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治疗方法就是每天让我对着那面破镜子,直到我能'正确认识自己'为止。\"
陈岩的笔停在纸上,墨水晕开成一个黑色的污点,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林默家中的那面大镜子如此诡异,那是他童年噩梦的放大版。
\"林先生,你认为那面镜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林默歪着头,像在研究一个有趣的标本。\"你知道吗,警探?\"
他压低声音,\"有些东西会吸收它见证的痛苦,那面镜子从我十岁起就陪伴我,它吞噬了我的眼泪、我的恐惧、我的...另一部分。\"
陈岩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想起自己今早在镜中看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