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划破了凌晨三点的寂静。
陈岩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警车停在梧桐巷17号门前,这是一栋老式的三层小楼,外墙爬满了常春藤,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报案中心转来的信息很简单:匿名电话称这户人家藏有尸体,就在卧室里。
\"头儿,这已经是本周第三起恶作剧了吧?\"年轻的警员小李打了个哈欠,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
陈岩没有回答,二十年刑警生涯养成的直觉让他觉得这次不太一样,报警电话录音里那个颤抖的声音,不像是装出来的。
\"敲门。\"陈岩简短地命令道。
门铃响了三次,屋内依然一片漆黑。
就在陈岩准备示意破门时,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一张苍白的脸浮现在门缝中,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林默?\"陈岩亮出警官证,\"有人报警说你家里藏有尸体,我们需要检查。\"
门后的男人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拉开门,他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头发凌乱,但眼神异常平静。
\"请便。\"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不过我想你们会失望的。\"
陈岩皱了皱眉,大多数被突然搜查的人都会表现出愤怒或惊慌,但这个叫林默的男人太过冷静,冷静得近乎诡异。
警用手电的光束刺破了屋内的黑暗,林默的住所出奇地整洁,几乎到了强迫症的地步。
书籍按高度排列,茶几上的遥控器与纸巾盒形成完美的直角,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柠檬清洁剂味道,掩盖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异味。
\"你说你是作家?\"陈岩一边检查客厅一边问道。
\"三流小说作者而已。\"林默站在墙角,影子被拉得很长,\"写些没人看的悬疑故事。\"
小李从厨房走出来,摇了摇头,陈岩的目光落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卧室在上面?\"
林默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几乎不可察觉。\"是的。\"
他说,\"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陈岩带头走上楼梯,木制台阶在他脚下发出呻吟般的声响,二楼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半掩的门,门缝中渗出微弱的光线。
\"这是你的卧室?\"陈岩的手按在枪套上。
林默点点头,眼神突然变得飘忽不定。\"我建议你们别进去。\"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为了你们好。\"
陈岩推开了门。
卧室比想象中要小,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床铺的那面古老穿衣镜,几乎占据了整面墙,镜框是暗红色的木头,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
\"搜查。\"陈岩命令道。
警员们开始翻箱倒柜,小李拉开衣柜,里面整齐地挂着几套相似的深色西装;另一个警员检查床底,只找到一双拖鞋。
陈岩的目光再次被那面镜子吸引,它太干净了,一尘不染,与略显陈旧的卧室形成鲜明对比。
\"林先生,这面镜子...\"陈岩走近镜子,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仿佛老了十岁。
\"祖传的。\"林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据说能照出人的灵魂。\"
陈岩转身看向真正的林默,然后猛地僵住了,镜中映出的林默与现实中站在他面前的人完全不同。
镜中的那个\"林默\"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头发蓬乱,眼神明亮;而现实中的林默西装笔挺,面容精致,眼睛却像两口枯井。
\"你...\"陈岩的喉咙发紧。
就在这时,一股腐臭味突然浓烈起来,小李捂着鼻子:\"头儿,这味道...\"
陈岩的目光落在床上,林默的枕头微微隆起,下面似乎藏着什么,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枕头。
一堆发黄的纸张散落在床单上。
陈岩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一张,那是一幅儿童画,画着五彩斑斓的太阳和笑脸,纸张边缘已经发黑腐烂,散发出刺鼻的霉味。
\"这是什么?\"陈岩问道。
林默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松。\"我的梦想。\"
他说,\"我小时候想当画家。\"
陈岩翻看着这些画作,它们一张比一张阴暗。
最初的画上是明亮的色彩和欢快的场景,渐渐地变成了灰暗的色调和扭曲的形体,最后几张几乎全是黑色,只有几道猩红的线条像伤口一样贯穿画面。
\"这些和报案说的尸体有什么关系?\"小李问道。
林默没有回答,他走到镜子前,凝视着镜中那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影像;\"你们不是想知道尸体在哪里吗?\"
他轻声说,\"就在你们面前。\"
陈岩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镜子...\"
\"三年前的一个晚上,\"林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杀死了那个软弱的、充满幻想的自己,我把他的尸体藏在这面镜子里,然后成为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人,成功的、冷酷的、再也不会受伤的林默。\"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陈岩看到镜中的\"林默\"正在流泪,而现实中的林默面无表情。
\"那些画...\"
\"是我每天看着它们一点点腐烂。\"林默抚摸着发霉的画纸,\"就像我内心剩下的那点人性一样,很有趣,不是吗?你们警察找的从来都是肉体上的尸体,却对每天发生的灵魂谋杀视而不见。\"
陈岩的手机突然响了,打破了房间内诡异的氛围,是法医的来电:\"陈队,我们查了报案电话的来源...\"
\"说重点。\"陈岩紧盯着林默。
\"电话是从林默自己家里打出的,就在一小时前。\"
陈岩缓缓放下手机,林默正对着镜子微笑,镜中的\"他\"却满脸痛苦。
\"你为什么要报警抓自己?\"陈岩问道。
林默转过身,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情感,他的眼中充满了令人心碎的解脱。\"因为我想被抓住。\"
他轻声说,\"我想有人能证明我真的杀了人,证明那个会哭会笑、有梦想的林默曾经存在过。\"
他走向那堆腐烂的画作,拾起最上面那张几乎全黑的画:\"我父亲说艺术是弱者的逃避。\"
他的手指抚过画纸上干涸的颜料,\"真正的男人应该追求实际的东西:金钱、地位、权力,于是我用他的方式杀死了我自己,一次一点点。\"
陈岩突然注意到林默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疤痕,那些伤痕排列得如此整齐,就像他书架上按顺序排列的书籍一样。
\"你们闻到腐烂的味道了吗?\"林默深吸一口气,\"那是我童年的梦想在枕头下慢慢死去的气味,十年了,我每天枕着它们入睡,听着它们在我耳边尖叫。\"
小李不安地挪动着脚步:\"头儿,这家伙精神不正常,我们应该...\"
\"不,他很清醒。\"陈岩打断了他,\"太清醒了。\"
林默赞赏地看了陈岩一眼:\"你知道吗,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