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哥——”
安立东听出其竟有放生之意,诧异着欲言又止,觉得那双幽暗、冰如寒潭的眼眸深不可测,心一虚,竟然禁口。
南正安在其前,已是无形中一种压力,却煞有介事弯腰低头,情真意切地开口。
“安立东,死罪免了,活罪难逃。你惹的祸,你去补救。”
安疑惑道,“什么补救?”
“林可汗通过追诉廖冰然渎职罪名,将你提供的证据移送公安机关,意图查清巨丰巨额资金交易内幕与洗钱有关。我绝不会让这件事牵出双水、或再跟巨丰搭上新的关系。”
“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
南正安隐了眼眸中寒锋,“不用我再往下说,你是否明白?”
*
安立东额上青筋凸起,在带伤、原本白皙的面上显出几分狰狞,凝神一霎间,唇边泛起一丝冷意。
“我早知这目的多可笑:你早就想保护她,当初在金盛,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她置身审计的事外!
你想方设法让她离开,留我孤身作战。
我原来就没有猜错,如果没有人可为巨丰在金盛的失误买单,那下一个必须要付出代价的,一定是我安立东!”
他阴暗的眉眼,渐渐现出恨意。
“你口口声声称我是你兄弟,但毋宁说、我在金盛的作用,始终是一步为了保护她、而设下的棋!命中注定!这世上,无人会比她重要,没有人!”
怒吼的年轻面容,绯红难消,无法克制的强烈情感,在瞬间冲动后勃发而起。
“巨丰是个奇迹,它代表我们这样一无所有、无权无势的人,可以通过一条绝无仅有的路直达社会上层。它是梦想,是光荣,亦是辉煌!
你亲手创造它,却并不珍惜,它不过能使你在她面前,证明男人的荣耀!你甚至肯为她真心放弃一切!可即使它不存在,你能完全拥有她?
直到现在,她还不能理解你!而你、放弃的是巨丰?!
不!你放弃的是我们所有拥护你的兄弟!”
“我对你的行为早就寒心!做大事的男人,怎能沉溺卿卿我我的儿女私情!
你对她的纵容,已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扪心自问,你内心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
你击碎的是一个完美的梦想——
一个完美的从黑到白的过程,毫无瑕疵,一尘不染、绝不拖泥带水;一条历尽艰辛、披荆斩棘才走出来的路!
这个奇迹只有你能做到,而你却宁肯渐渐、把它当作垃圾!把我们所有人为之热情奋斗过的事业,当作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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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正安冷冷地,字句听在耳里,却毫不动容。
志林有些急躁,上前怒喝道,“你他妈胡说什么?!”
南正安不再沉默,击掌止住志林。
走到安面前,两个男人直身而立。他轻轻扬眉,嘴角抽搐现出一丝怪笑。
冷冷地道,“这指控真精彩。不过,有一个人、更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甚至、命都可以不要……”
安心里,爱与恨如烈火冰山,在无序纠缠。
他爱面前男人磊落义气,亦爱那个女人的柔弱勇敢;他对他有莫名妒火,却也恨她的矛盾诡谲。这火与冰争斗的能量,几乎让他行将崩溃了。
他雪亮的眼,直勾勾瞪着南正安,语气透着咬牙切齿的不甘。
“若能真心待她也就算了,可你却将她视为禁脔;明明是个聪慧独立的女人,却在你面前毫无颜面和尊严。若你真爱别的女人,就应放她自由!”
南正安眸中立时现出寒锋,语气不含一丝温度,目光渐渐阴暗下来。
“对她,你倒是真上心……”
安立东情绪几乎失控,“你把巨丰出事的罪责归咎于我,还妄想能力挽狂澜?我早看透看穿,巨丰不过是个不能实现的梦想、是海市蜃楼!
你再能将官场规则玩弄股掌之上,也弥补不了赤手空拳、背无靠山的缺憾!
南志林笑我匹夫不可怀璧,其实你也一样!
赤手空拳打出的天下、短短几年竟然生出让巨丰海外上市的念头,这只能说明是你自负心在作祟、欲望有永无止境的贪婪!”
曲丛生从没见过这样的安立东,字字如刀,锋利无比。
明显看见南正安的脸色越来越沉,毕竟与安有旧情,避免引南哥勃然大怒,不由得出言大喝道,“安立东!你冷静!注意分寸!”
安置若罔闻,整个人如被全盘崩溃的绝望笼罩。
“你想让我抵罪,让我做替罪羊,我,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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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正安凝神静静看着安,深沉语气里包裹了严冰般的界限。
“道不同,不相与谋。”
“我向来错认你为知己,竟没想你目光如此短浅。”
他轻轻一叹,“的确,赤手空拳、背无稳固靠山是我的致命伤,但一旦海外上市、融资渠道步入正轨,从此将是江山永固、一劳永逸。
你以鼠目寸光毁了弟兄们的远大前程,居然还如此振振有辞。”
他目光渐渐阴冷。
“我原想放你一条生路,若你识时务,早该牺牲小我,与我达成和解。可惜……”
他定身凝视安一霎,做了个不胜惋惜的表情。
而后向志林做了个手势。
安立东深知自己必死无疑,凝重的目光瞥向南正安的背影,炯炯目光中,却有着视死如归的凛然大义。
志林狠狠一推,将安重摔在地。
南正安听闻声响回头,却是冷冷一笑道。
“还有,我的女人,不用你太操心。没有你,我一样有办法、让她全身而退。”
话音未落,他迈出门外。整个身子却陡然怔在当地。
因为,他看到了距一众马仔十步开外,沉默、静静等在小仓库门外良久,却并未上前、跨越雷池一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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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坐落于庭院的凄凄荒草丛中,鲜明的夕阳之光,投射向苍天的树木枯枝,光影斑驳之间,把他的脸刻成一座明暗分明的雕像。
他仰起头来面向日落的方向,眯起了眼,似瓦解内心沉重般地,呼吸着干燥的阳光。
我远远地望、静静地站着,寸步不移,与他保持着遥远的距离。这种坚定与坚决,表明着不肯再继续温柔、让步的态度。
冷风拂面,苍茫而悲哀的眼神,却丝毫不被触动。我手插在大衣兜里,站得笔直,虽然心在风中已瑟瑟发抖,但却僵直着身子。
这一幕似乎在表明:我与他曾并肩一同站立的情境,再也不能重回了。
夕阳的余光照在我的脸上,能让阳光如此温柔地照射,原是多么幸福的事。
缕缕光线,与空气中的尘埃纠缠,随风带着狂野的舞动和摇摆……
早春的空气是清新的。
如果没有仓库内传来的、压抑着痛苦的惨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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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熟悉的、一个年轻男人沉闷着声嘶力竭的声音,闷哼超过了歇斯底里,还有粗野的、与拳脚交加并驾齐驱的辱骂,不堪入耳……
被撕裂的痛感,与良知缠绕成一块结实的绢绸;心底里的惊惧已无法形容,仿佛脖颈被制,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正以悬梁自尽的姿势,被无情的力道紧扼着。
南走过来,凝视着我木然的脸,一手揽过我。
“非友即敌。他知道太多,又不能为我所用;留下,后患无穷。”
这是对他恶行的解释,还是对我良心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