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午睡还没起,我很得闲,于是下楼也出去看。
几个西装革履的马仔,有板有眼的着装。先头的车开了车门,下来一个显然是认识我。
猛然见我,他竟然一脸惊色。
手下意识地冲后面的车摆摆手,同时却一脸恭敬地笑过来,“嫂子。”
这称呼我早已习惯,点点头。也好奇地去看那几辆车,想看看今天大年三十来的,会是哪路神仙。
没曾想后面几辆车纹丝不动,车上几乎是没什么动静。
心里犯了嘀咕。
可看看那马仔表情,明显是要在我面前有所避讳之意。
心知肚明,笑笑离去。
踱至庭院,忽然图谋不轨般地回转身,重寻旧路,远远看见几个背影。
看不真切,却也看到:
仿佛,几个人扶着一个衰弱无力的身子,向简易楼侧、堆放烟花的小仓库走去。
*
此刻,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安立东,眸子失神涣散地望着面前皮笑肉不笑的南志林,重拳捶击之后的脸颊肿胀青紫。
“安立东,你还想说什么?”
“我要见南哥。”
充血的伤口牵动着被撕裂的嘴角,但这个男人,忍得了痛。
“呸!”
志林狠狠地上前,冲斜靠在墙边的安跺了一脚,“想见我哥?!你tm的还想见我哥!?我哥一辈子就没见过你这种王八蛋!吃里扒外 ! tm的我出事原来就是你背后做的手脚!”
更多的拳脚再次凶残地落下,志林仍嫌不过瘾,又指挥身边马仔围攻。几个小伙子又合力施暴,不一会儿,地上的血肉之躯蜷缩成了不忍直视的一团。
“匹夫不可怀璧,人生孰不爱财,”
南志林冷笑道,“你最大的不幸,就是妄图拥有不该你拥有的东西。”
他恨恨地唾了一口,“我哥不会见你,他恨不得杀了你!”
*
百无聊赖地回小书房看书,不一会儿安宁睡醒,黄玉梅立即抱来给我。
我端详着安宁愈发精致可爱的眉眼,不由得喜上眉梢。
如今的生活,安定地可以贤妻良母来形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守圣贤童。
保姆端来为安宁准备好的水果泥,我用精致的小勺,一点一点地喂。她咂吧着鲜嫩得几乎透明的唇瓣,睁大亲昵的亮眼睛、吃得香甜,我越看越喜,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脚步声临近房门口,定睛看是南正安。
他的脸色暗沉,进来时见到这温情一幕,纠结的眉却瞬间舒展、平顺。原本紧抿的唇露出几分柔和线条,开口时和颜悦色。
“黄姐,你先下去。”
黄玉梅微笑而去,他脱了西服,松了领带,沉沉坐在我对面的西式沙发上。
脸色有着沉闷的一瞬,我不明就里。
抱了安宁上前,放在他胸口。
“你看看,这孩子,越长越可爱,说她是个天使,不为过吧?”
他凝神盯着安宁幼嫩的脸,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漾在唇角,眉轻轻舒展,唇边泛起浅笑。
“这小丫头,最近好像长开了些,真是,越来越像我。”
我凝神痴看他真情流露的笑容,一个满含父亲慈爱、有着广博胸怀的男人的笑容,是那样引人入胜的温暖。
见我定神看他,他似是心神一动,俯过身来,将我和安宁,紧紧抱在怀里。
有一种热烈奔放的感觉,在肺腑间脱颖而出。
记忆中,我们仿佛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彻底、亲密、毫无间隙、没有丝缕隔阂的拥抱了。
这一次不同的是,我们的怀抱里、还有安宁。
我们三个人,就像三块互相紧密吸引的磁铁,不能分离。
仿佛有无形的、超越血缘至亲的力量,在我们的周遭形成外人无法攻破的结界,将内里每一个人人生的缺憾填充、抹平……
他托着我臂上安宁的小身子,一只手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然然……”
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充溢心间,满眶的眼泪在双颊微细的血管网络之间流淌,却并没溢出眼眶。
我吸了吸鼻子,带了些呢喃的呜咽,“嗯……”
*
他轻轻松开我们,定睛看我,“让黄姐带安宁,我要跟你说件事。”
语气郑重其事。我丝毫不敢怠慢,安顿好安宁,回来小书房。
他指指身侧的沙发,“坐下。”
我依言挨他坐下,他一手揽过我,下巴轻轻抵在我的脸侧,温柔的语气里却有着某种古怪的意味,喃喃道:“真是老天有眼……”
我不解,扭头瞪大眼看他。
他浅浅一笑,眼神中的暧昧不无深意。
“真想让你看一出好戏:救美女的英雄,现在陷入两难境地。”
他乜斜着若无其事的眼看我,语气轻描淡写,“安立东那小子还真有种,竟敢打你的主意。”
这几日风平浪静。
安立东这个名字,几乎已被我强制忘掉……
我原以为他也如此,自那晚开始,他从没提这个人。
我当它就那样过去了……
而现在他突然旧事重提,所为何意?
他温热的鼻息覆在我的前额,若忽略话中寒意,无疑此举为耳鬓厮磨的亲密,他轻轻吻着我的耳朵。
“你说这种感情,是肮脏还是纯洁,庸俗还是高雅,我该推崇尊重、还是该无情扼杀…….”
受不了他这种神经质的威胁和钳制,我挣扎躲闪想推开他,亦楚楚出口。
“这件事,能不能不再提……”
他轻轻放开我,任我倚在他胸前,凝神注视我的脸,看得目不转睛。语气陡然变得沉闷,“今天,我抓回了安立东。”
*
我大吃一惊。
他真老谋深算。
虽不动声色,但行动目的已然达到。甚至之前此事未对我透半点口风。
那么,他打算怎么处置?他真的会杀了他?
血液霎时凝固,适才旖旎温情如龙卷风刮过,瞬间干干净净。我瞠目结舌地瞪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他静静看着我转变丰富迅速的表情,牵动唇角露出勉强一笑,“你,想说什么?”
“你,”我心烦意乱,目光茫然,“你会如何处置他?”
他眸中闪过一丝寒锋,“他做的事、杀一百次都不解恨!”
“他做了什么?”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轻而易举就得知我这‘不知情’并非佯装,收回胳臂揽我入怀,沉声道。
“他说了实话:向金盛高层透露白天龙车祸真相,并提供巨丰洗钱证据。仅这两件,就够了。”
一颗心被这阴寒的语气,逼至喉头。
我全身冰冷,甚至唇舌——
安立东做事狠绝,竟然全不给自己留后路;而南正安,果然会动杀机,这个结果,别无悬念。
定定神,话语有些迟疑,“一定要他死吗?”
他眯起深浅难测的眼眸来,“你在为他求情?”
我低头,有些犹豫,“我……”
一道锐利而锋芒顿显的目光射来,几乎要将我全线贯穿般,有着强硬的杀伤力。我抬头对上他那双阴暗、压抑着喷薄欲出的愤怒的眼睛,霎那间明白——
我终于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