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下,寂静无声的周遭,目光无声、却表情淡定地看着我。
牙根紧咬,终于咬断橡胶皮边缘,白金镯重又面世。
安立东居然静静地盯着我这如雷轰顶的举动,脸色淡定如初。
*
我停下脚步,与他相隔二十余步,预感安并无攻击举动,稍稍安了心。
若南正安真心寻我,他的人来,不过十分钟内。
“噗嗤!”
安立东居然面皮一松,笑得坦荡而又磊落,明亮的目光远远直视我,语气似是从遥远的天籁飘下。
“你真狠心,竟然舍得、眼睁睁看着我死…….”
“还不是你自作多情!”
我气恨不已,反唇相讥。
话语余音未落,言外之意悲伤难尽,在这凄凉如水的夜,听来心头惊秫、不寒而栗。
心头寒流袭来,却挡不住一刻暖情涌动——
想起我初见安立东,那双精锐年轻、富含激情灵动的双眸;
他与我金盛共事,对我似有若无的照顾与保护……
志林与我相争,他为我敷药,事事如同知交故友……
他虽自作主张可恨,却曾是这乌烟瘴气的世界、唯一真心待我的朋友……
而若南正安对他真起杀机,我又将情何以堪…….
心头一软,却不肯在这强硬的立场、败下阵来。
狠狠心跺脚道,“安立东!你现在后悔认错还来得及!他一向当你是兄弟,不管你做了什么、跟我回去,向他认错!就当今天的事从没发生!”
他用陌生沉静的目光看我,皎洁清冷的月光衬得夜幕下的脸,如此苍白明净,他淡淡一笑。
“你以为他对兄弟能如此宽容大度,还能轻而易举放得过我?”
我低头沉默,却被他说中心事。
南正安有时候的为人,阴险莫测。对今天的安立东会怎样,我真是想不出。
安立东年轻的语气,透着老成的沧桑和伤感;远望我的眼眸里,有着落寞和难掩的忧伤。
“我真傻,以为他伤透了你的心;更傻的是以为,可以替他好好照顾你;可是,冰然,你错了,你永远不懂男人之间的战争。
如果得不到的,宁肯碎在自己手里。但是,居然这条定律,我始终不能用来对你。”
他痴痴地走近来,令我骇然失色,情不自禁后退两步,大叫道,“你站住,别过来!”
他唇角凄然一笑,“爱你一场,今生即将天各一方。怎么,连最后的一次拥抱,你也如此吝惜给?”
“我不!”
我的语气冰冷而又坚决,同时后退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如果得不到的,宁肯碎在自己手里’,我惜命如金,怎知他不会出其不意,对我动杀机。
空气是冰冷的,显而易见不容忽视的鸿沟横亘其中。
*
他不动声色地凝视着我,如同要把我那嫉恶如仇、划出界限的恶狠狠表情,凝固到心里去封存。
此刻的我,不是美的,但却有着丑陋的另类。
安立东,我不知道你究竟爱我的什么,是因为你自己灵魂的某一处不完整,所以才在这有缘无分的爱情里,苦寻着一种补偿般的宁静?
如此对望,如同牛郎织女间坚不可摧的鹊桥城池,虚无缥缈的敌对,荡漾着不可言传的情感——
这是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友谊,毋宁说它真是一种真情。
可以平静地相忘于江湖,不足称为君子之交,或仅仅是萍水相逢,即使有气有恨,在此刻临别,却可以默默地在心里装满祝福。
这种爱与思恋,我们不能用世俗的方式理解承担。
就是在这样无心的眷恋里,我们因无缘而有情的瞬间轻轻地叹息。
没有拥有过的,未必就是遗憾。
他收回静静看我的目光,如同知道大限来临的时段,下意识地远望我身后一望无际的苍茫,隐了眼中渐趋暗淡失落的光芒,淡淡道,“他们马上会到。”
“那我走了,保重。”
*
静静望着他的背影,有一刻,心头涌上难言的酸楚,亦有一丝不舍。
喃喃重复着他的话,暗暗念着‘保重’,看着那血亮的刹车灯灭掉,起步,离我远去。如同这苍茫天下,只剩下一个孤单、无依无靠的我。
袖肘而立,春寒料峭,不再有冬日忍无可忍的严寒。
果然未出我所料,没过几分钟,远远驶来的车,看上去就像是君命在身。
刺眼的车灯扫到我的身影,我闭上了眼睛,在隔离护栏边站住不动。
而后听见刺耳的刹车声从耳畔掠过,睁开眼回头望,那不远处停下的两辆车,下来了权涛和曲丛生。
两辆车同时出动,如此兴师动众。想是阳明山鸡鸣狗吠,早已闹做一团了。
安立东走了,身后事留给我。
如何回去,面对那个烂摊子?
我对着沉默走来的曲丛生,心底里叹了口气。
====
*
知道南正安见到我,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如此铁青面孔,倒是出乎意料。
本是独自上楼面壁思过,亦打算好好解释此事来龙去脉,但对上那张包公脸,很难奢望三言两语得到他的原谅。
所以静静站在门口,脚步沉得像灌了铅,迈不开、也挪不动。
近一年,他很少在我面前抽烟,这已是潜移默化的习惯。也许是他随时想要个健康的小孩?
但现在这屋子,紧闭门户、乌烟瘴气、浓烟滚滚,就像伪造的火灾现场。
他凝视着门口逡巡迟疑的我,良久,咧开嘴笑得诡异,语气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森冷或是严厉,但某种威胁暗藏,他这样轻描淡写地开口,平易近人得就像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还回来?”
他问。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那种公然给他丢脸的举动,扞动了男人在婚姻中的尊严,想象中那张俊朗白皙的面上,被我恶狠狠地留下了绯红的掌掴指印……
这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背后,一定是要将我就地凌迟、千刀万剐的冲动……
我下意识舔舔嘴唇,咽下紧张,静静地答,表情有着自然而然的无辜。
“我没想走……”
“你是想说,”他冷冷眼眸飘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暗暗针锋相对。
他站起,走到我面前,淡淡一笑,“要我信你与他做的事无关,那请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
我脑海回想起安立东绝望又失落的面容,想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男人的双眸,渐渐有了眼镜蛇般的精锐与犀利,他读着我那丝愣神,冷冷地看……
冷冷地品……
如果安立东逃不掉,那他一定会死……
安立东做了什么,我并不知情。
但一厢情愿地,认为他罪不当诛。从唐那眯起来显得有些阴鸷的眼神,我就很难预测:
他对安从这刻起,还会有什么立场……
“我,不知道。”
这是我的回答。
他深邃的眼神飘向我的头发、脑袋,仿佛没有聚焦到我不安的表情上,忽然张口笑了,“我就知道……”
我没想出什么话好来反驳,但门外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份尴尬。
他应声。进来的人是薛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