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
这两个字,比“归寂”更冰冷,比“衰亡”更沉重。
它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与最残忍的现实,血淋淋地缝合在了一起。
季岚抱着堂吉诃德,怔怔地看着眼前那道神明般的身影。
他能感觉到,怀中少女的灵基,在那暗紫色诅咒的侵蚀下,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崩解。
每一息,都有一片代表着她“存在”的碎片,永远地剥落,归于虚无。
时间,已然不多。
而眼前这个自称为“潮”的界海主宰,给了他一个选择。
一个用自己的绝望,去点燃希望的选择。
一个……荒谬到近乎亵渎的选择。
击碎王座……
季岚的嘴角,缓缓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个人在被逼到悬崖尽头,看着下方万丈深渊时,脸上所能浮现的,最疯狂的表情。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少女那紧蹙的眉头,那张因痛苦而失去血色的脸。
他想起了她挥舞着长枪,高喊着“正义”的模样。
想起了她满眼星光,与他分享着骑士小说的天真。
想起了她化身魔王,用那娇小的身躯,为他撑起一片天空的决绝。
让她安静地死去?
让她在痛苦中,等待一个不存在的奇迹?
不。
都不对。
季岚的眼中,那份茫然,那份错愕,那份绝望,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烧自己灵魂,焚尽一切理智的……决意。
“我明白了。”
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平静。
他抬起头,那双石绿色的瞳孔,仿佛两颗被点燃的死星,直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明。
“我选,第三条路。”
潮的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更深了。
像是看到了一个有趣的剧本,正按照她最期待的方向,上演。
“很好。”
她轻声赞许,仿佛一位仁慈的君主,在嘉奖一个勇于赴死的角斗士。
“那么,时限……”
她的目光,落在了堂吉诃德的身上。
“就定在,这个有趣的灵魂,彻底消散之前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一个念头。
遥远的天际,那只剩下半边身躯,在衰亡黑潮中苟延残喘的利维坦,发出了一声最后的,不似悲鸣的哀嚎。
它那庞大的,由无数时墟残骸与终末概念构筑的血肉,开始以一种违背所有物理法则的方式,扭曲,折叠,重构!
血肉化作齿轮,骨骼化作指针,那只仅存的,曾被恐惧填满的独眼,化作了表盘的中心。
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散发着不祥与衰亡气息的诡异时钟,就这样,横亘在了界海的天穹之上。
那只由利维坦脊骨化作的时针,正对着一个无形的刻度。
然后……
咔……嗒。
一声轻响。
那并非金属的撞击声。
那更像是,一个世界的骨骼,被折断的声音。
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倒计时,开始了。
“这是,为你奏响的,终末之钟。”
潮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的诗意。
“很荣幸吧,凡人。”
然而,就在那钟声响起的第一个刹那。
季岚,动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没有再做任何迟疑。
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浪费堂吉诃德的生命!
“八苦轮回,向死而生!”
他将怀中的少女,用最轻柔的动作,托付给身后目瞪口呆的刘尚。
下一瞬,他的身影,已化作一道玄青色的流光,人与剑,在这一刻,彻底合一!
锵——!!!
八苦鬼锯的剑刃之上,墨绿色的梵净幽火轰然燃起!
那并非单纯的火焰,而是季岚将自己那份濒临崩溃的神魂,连同虚境中期的所有灵力,尽数点燃后,所爆发出的,最决绝的火光!
他没有选择任何精妙的神通,也没有试图寻找所谓的弱点。
他只是用最原始,最野蛮,最不顾一切的方式。
将自己,化作了一柄足以斩断时墟,焚烧灵魂的……绝命之剑!
目标,直指那道立于黑潮王座之上,静静观赏着一切的身影!
这一剑,汇聚了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守护执念。
他要撕开这片死寂,斩碎这份漠然,将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拖入凡人的战场!
乌特纳匹什提姆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能感觉到,季岚这一剑中蕴含的,那股足以让寻常神灵都为之色变的,纯粹的“斩断”概念!
然而……
面对这石破天惊,赌上了一切的一剑。
潮,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唇角那抹悲悯而漠然的微笑,没有丝毫改变。
就在那燃烧着梵净幽火的锯齿剑刃,即将触碰到她那身漆黑如夜的长裙时。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一道无形的,看不见,也无法被感知的屏障,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那并非灵力护盾,也非神通壁垒。
那只是她“存在”本身,所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领域。
是“界海之主”这个概念,最基础的体现。
八苦鬼锯那足以撕裂时墟的锋芒,在距离她三寸之地,戛然而止。
剑刃上燃烧的,那足以净化灵魂的梵净幽火,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发出了不甘的嘶鸣,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决绝。
都在那三寸的距离前,被尽数消弭,归于虚无。
如同石沉大海,甚至没能激起一丝涟漪。
噗!
季岚的身形,从人剑合一的状态中,被硬生生震了出来。
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衡,无法理解的伟力,从剑身上倒卷而回。
那并非反震之力。
而是他自己的力量,在被彻底“否定”之后,所产生的……虚无。
他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狼狈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强行在空中稳住身形,单膝跪在虚空之中,用八苦鬼锯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毫发无伤的身影。
天穹之上。
咔……嗒。
那巨大的,由利维坦化作的时钟,指针又向前,跳动了一格。
那声音,仿佛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