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连“无”都不存在的绝对空白,成为了界海中一道永恒的伤疤。
利维坦仅剩的半边身躯,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后退。
它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终末灾厄,而像是一只被更恐怖的天敌撕咬掉半截身体的野兽。
然而,它没能逃出多远。
翻涌的衰亡黑潮之中,一道无法被观测的,至高的意志,降临了。
“停下。”
命令,简单而绝对。
利维坦那庞大而残缺的身躯,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那只仅存的,被恐惧填满的独眼,不甘地,怨毒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让它逻辑崩坏,存在残缺的凡人。
随后,它庞大的身躯,如同沉入水中的墨块,无声地,融入了下方的衰亡黑潮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战场,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只留下那道触目惊心的,将空间都抹去一半的空白,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季岚眼中的暗紫色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缓缓褪去,重新变回了那双疲惫的石绿色瞳孔。
也就在那抹紫色彻底消失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存在根基的虚弱感,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神魂!
他感觉自己……变“轻”了。
不是体重的减轻,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构成“季岚”这个存在的“概念重量”,被抽走了一部分。
仿佛整个人都变得稀薄、透明,随时会像一缕青烟般,被时墟的洪流彻底吹散。
“呃……”
季岚闷哼一声,身体一软,险些直接从空中栽倒下去。
他下意识地将【八苦鬼锯】插入身前的虚空,用剑柄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即将破碎的灵魂。
另一边,乌特纳匹什提姆抬起手,对着身前那面布满裂痕的六边形壁垒,轻轻一招。
那燃烧了整个纪元余晖的【定世之锚】,发出一声哀鸣。
随即化作无数光点,如同一场逆流的萤火之雨,尽数没入她的体内。
她收回了锚,脸色却比之前更加苍白。
她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那双承载着文明悲歌的琥珀色瞳孔,死死地盯着季岚。
眼神中,不再是之前的敬畏与惊叹。
而是一种……看着一个主动走向悬崖的同类的,深深的悲哀与……恐惧。
“你……”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那是什么力量?”
“我不知道……”季岚喘息着,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
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他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却无法理解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那个声音,那抹紫色,仿佛是一场不属于他的梦。
“那不属于此世!”
乌特纳匹什提姆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那是通往终极虚无的钥匙!是连‘终末’本身,都要为之让路的……绝对的‘归寂’!”
她看着季岚,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每动用一次那种力量,你的‘存在’就会被稀释一分。”
“直到最后,你将不再需要任何外力,自己就会……‘回归’到那片什么都不存在的原点。”
回归……
季岚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词,让他想起了葬界棺中,那三千六百个已经彻底死寂,连轮回都无法开启的世界。
那,也是一种“回归”吗?
就在这时,一道惊骇欲绝的尖叫,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重的对话。
“不……不要!”
是刘尚!
季岚和乌特纳匹什提姆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刘尚正抱着堂吉诃德,脸上血色尽褪,眼神中充满了比面对利维坦时更深的恐惧与绝望。
“季岚兄!你……你快看她!”
季岚瞳孔一缩,目光瞬间锁定在刘尚怀中的那个娇小身影上。
之前,他用自己的人道愿力,如同丝线般,勉强将堂吉诃德那即将崩碎的灵基缝合。
那源自利维坦的“衰亡”诅咒,虽然依旧在侵蚀,但至少被暂时压制了。
可是现在……
那一道道遍布堂吉诃德灵基的,丑陋的黑色裂痕。
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被浇上了最猛烈的催化剂,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蔓延、加深!
丝丝缕缕的,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不祥的暗紫色气息,正从季岚的身上逸散出来。
那是在他动用了那份禁忌之力后,无法控制的……残响。
这些残响,如同被血腥味吸引的鲨鱼,疯狂地涌向堂吉诃德。
它们没有去攻击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灵基。
而是……附着在了那些“衰亡”诅咒之上!
“衰亡”,本质上也是一种“终末”。
而季岚的那份力量,是凌驾于“终末”之上的,“归寂”。
两者接触的瞬间,那份“衰亡”诅咒,仿佛得到了至高的敕令,迎来了最终极的进化!
变得更加狂暴,更加蛮不讲理,更加……无法逆转!
“怎么会……”季岚的嘴唇颤抖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用来击退强敌,拯救众人的力量。
此刻,却化作了刺向自己同伴心脏的,最致命的毒药。
那股强行维系着堂吉诃德存在的,属于季岚的“人道愿力”。
在那进化后的,沾染了“归寂”气息的“衰亡”诅咒面前。
就如同烈日下的薄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正在被飞速地侵蚀、瓦解!
“噗……”
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听见的破碎声。
是季岚缝合在灵基上的一根“愿力丝线”,断了。
紧接着,就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
噗!噗!噗!
无数根丝线,接二连三地崩断!
堂吉诃德那本就被强行粘合在一起的,由“骑士”、“魔神”、“怪物”三种矛盾概念构成的灵基。
再一次,滑向了彻底分崩离析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