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完成了重启。
那对由星辰寂灭构成的眼瞳,不再有任何逻辑崩坏的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仿佛经过亿万次演算后得出的,最优解的……杀意。
嗡——
这一次,不再是概念的冲击,不再是法则的宣告。
构成它庞大身躯的“终末”与“虚无”,在此刻疯狂地向内坍缩,凝聚。
如同将一整个宇宙的死寂,压缩成一颗实体的奇点。
它的身形,正在由“概念”,化为“物质”。
那模糊不清,由黑暗构成的轮廓,变得清晰。
那是无法用任何生灵的认知去描述的形态,仿佛是无数海洋巨兽的尸骸,被强行缝合扭曲在一起的噩梦造物。
每一片新生的鳞甲,都倒映着一个世界的终结。
每一根新生的骨刺,都铭刻着一条时墟的哀鸣。
“它……它要……”
刘尚抱着堂吉诃德,只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那股凝实起来的压迫感碾碎。
纯粹的概念攻击无法命中,那就用绝对的,无法闪避的“质量”,将这片空间连同其中的一切,碾成齑粉!
咔嚓——咔嚓嚓——
乌特纳匹什提姆身前的【定世之锚】,那蛛网般的裂痕,在利维坦物质化的瞬间,疯狂蔓延!
她倾尽一个纪元余晖所固定的“世界”,正在被这无法承载的“重量”,压得寸寸崩裂!
“噗!”
又是一口神血喷出,乌特纳匹什提姆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已经没有余力去对抗这物理层面上的末日了。
而利维坦的目光,也并未停留在她身上。
它那刚刚凝聚成实质的,比山脉更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向。
死死地,锁定了那个让它尝到“错误”滋味的……凡人。
季岚。
面对这股足以压垮神灵的实质性威压,季岚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他那双石绿色的瞳孔中,【时墟之眼】疯狂运转。
他看见了。
这一次,没有可以闪避的“剧本之外”。
对方的攻击,就是剧本本身。
是将整座舞台,连同观众席,一起砸毁的蛮不讲理。
“来吧。”
季岚低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八苦鬼锯】。
他没有退路。
身后,是濒死的同伴,是将熄的文明守护者。
吼!!!
利维坦张开了那足以吞噬星辰的巨口,但喷吐出的不再是虚无的吐息。
而是一颗……
一颗由纯粹的“终末”物质压缩而成,缠绕着亿万道漆黑闪电的,狰狞头颅!
它竟是将自己的头颅,当做了最原始,也最无法阻挡的攻城锤!
朝着季岚,悍然撞来!
“立夏祝融焚劫火!”
季岚长啸一声,没有丝毫犹豫。
体内的灵力,连同葬界棺深处沉睡的青铜纪元本源,尽数灌入【八苦鬼锯】之中!
墨绿色的【梵净幽火】,不再是火焰的形态。
而是在剑身之上,凝聚成了一道横贯天地的,仿佛能将界海一分为二的……
巨大剑光!
那剑光呈玄青之色,边缘燃烧着墨绿的幽炎,仿佛一柄来自远古,专为斩杀神魔而铸的刑具!
他双手持剑,对着那颗撞碎时空的狰狞头颅,倾尽全力,猛然斩下!
“给我……滚回去!!!”
轰——!!!!
没有法则的无声湮灭,只有最纯粹、最暴力的物理与能量的对撞!
整个界海,都在这一剑与一撞的交锋中,剧烈地颤抖!
玄青色的巨大剑光,狠狠地劈砍在利维坦的头颅之上。
无数漆黑的鳞甲被斩裂,崩飞!
【梵净幽火】那净化灵魂,焚烧概念的特性,如同附骨之蛆,顺着伤口疯狂钻入利维坦的体内。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灼烧声中,利维坦那庞大的身躯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长达万丈的恐怖烧伤!
墨绿色的火焰在那伤口上熊熊燃烧,不断磨灭着它的“存在”!
然而……
也仅仅只是……一道伤痕。
利维坦那毁天灭地的撞击之势,仅仅只是微微一顿。
季岚那道玄青色的剑光,便在一声脆响中,寸寸崩碎!
噗——
季岚如遭雷击,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出,手中的【八苦鬼锯】都险些脱手。
五脏六腑仿佛都已移位,神魂像是被一万座大山正面碾过。
“咳……咳咳……”
鲜血,混杂着内脏的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利维坦……甚至没有发出痛苦的咆哮。
它那双冰冷的眼瞳,在承受了这开天辟地般的一剑后,依旧没有丝毫波动。
仿佛被蚊子叮咬了一口。
它无视了头颅上那道狰狞的巨大伤痕,无视了那依旧在焚烧它概念的【梵净幽火】。
它的意志,如同一道绝对的指令,不可动摇。
它的目标,变更了。
那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瞬间转向!
越过了重伤的季岚。
目标——那个已经无力再战,维系着这片“世界”不被黑潮彻底吞没的……
乌特纳匹什提姆!
先杀方舟,再清蝼蚁!
“不好!”
季岚瞳孔骤缩,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想要起身阻拦。
可那股撞击的反震之力,依旧在他体内肆虐,让他连站稳都做不到。
他与乌特纳匹什提姆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刻,化作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船长!”刘尚发出绝望的嘶吼。
乌特纳匹什提姆抬起头,望着那遮蔽了所有光芒,朝着自己碾压而来的终末阴影。
她那双哀恸的琥珀色瞳孔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或许,一个纪元的重量,真的太沉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完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这两个字。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刹那。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季岚的灵魂最深处响起。
那声音,时而是威严的男声,时而是慈悲的女声,时而是非人的咆哮,时而是万物的合鸣。
仿佛是“存在”本身,在对他低语。
“那便毁灭即可。”
一句话,如同一道创世的惊雷,在季岚混乱的意识中轰然炸响!
毁灭?
自己一直在用“生”对抗“死”,用“存续”对抗“终末”。
却从未想过……
用一种毁灭,去对抗另一种毁灭!
终末,并非只有“抹除”这一种形态!
一瞬间,季岚眼中的所有挣扎,所有不甘,尽数褪去。
他明白了。
他那双本是石绿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间,被一种深邃到极致的,暗紫色光芒所浸染。
那紫色,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能量体系。
那是一种比“虚无”更虚无,比“终点”更终点的,绝对的……寂静。
季岚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没有再去看那即将碾碎乌特纳匹什提姆的利维坦。
他只是……看着。
用那双燃烧着暗紫色光芒的眼睛,静静地,看着。
瞬间。
整个界海,都静了下来。
那因法则失控而狂暴的衰亡黑潮,凝固了。
那因剧烈对撞而扭曲的时空乱流,平息了。
利维坦那庞大无比,裹挟着灭世之威的身躯,也僵在了半空。
然后……
在乌特纳匹什提姆和刘尚那无法理解的,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利维坦那庞大身躯的……右半边。
从头到尾,整整齐齐的半个身体。
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被切割,不是被湮灭,不是化为光粒。
是……消失。
仿佛它从一开始,就只长了左半边身体。
那平滑的“切口”处,没有任何能量残留,没有任何空间波动。
只有一片,连“无”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绝对的空白。
整个世界,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神,用橡皮擦,粗暴地……擦掉了一半。
吼……
利维坦那只剩下的一半巨口,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意义不明的悲鸣。
随后,它那仅剩的独眼中,那份源自“终末”的冰冷逻辑,被一种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恐惧,彻底取代。
它怕了。
它那由无数时墟残骸与终末概念构筑的,仅剩的半边身躯,疯狂地向后退去,想要逃离这个让它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高天之上,时墟之外。
那道一直注视着此地的,古老而漠然的意志。
湿婆。
祂看着季岚眼中那抹跳动的暗紫色光芒,看着那被凭空抹去的半个利维坦。
那张万古不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
饶有兴致的微笑。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