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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雨水是被窗棂上的阳光晃醒的。昨夜接生后只睡了三个时辰,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可一睁眼看见桌上那只粗陶碗——里面盛着二柱媳妇特意让婆婆送来的小米粥,上面还浮着层金黄的米油——她忽然觉得胳膊上的掐痕都不疼了。

“何医生醒啦?”门口传来个怯生生的声音,是昨天那个梳麻花辫的小姑娘,手里拎着个竹篮,“俺娘让俺送两个菜窝窝,刚蒸好的,热乎着呢。”竹篮里的窝窝还冒着白气,掺着榆钱的绿,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何雨水赶紧起身,把小姑娘拉进屋里:“快进来坐,外面凉。”小姑娘叫丫蛋,娘是村里的接生婆,昨天夜里就在产房外守着,见何雨水忙前忙后没乱阵脚,一早就让丫蛋送吃的来。“俺娘说,您是城里来的医生,却不嫌弃俺们土坯房,是个好闺女。”丫蛋攥着衣角,眼睛亮晶晶的。

正说着,王院长背着药箱推门进来,眉头拧成个疙瘩:“村东头老秦家的牛下崽了,他非说牛崽喘得厉害,让去看看。”见何雨水一脸懵,又补充道,“咱这公社就俩医生,牲口病了也得管,你去不去?”

何雨水愣了愣,随即点头:“去!”她虽学的是人医,可《赤脚医生手册》里见过牲口护理的章节,总不能让老乡看着牛崽等死。

跟着王院长往村东头走,老秦家的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都踮着脚往牛棚里瞅。一头老母牛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旁边的牛崽浑身湿漉漉的,四肢乱蹬,鼻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堵着嗓子眼。

“刚生下来就这样!”老秦蹲在地上,急得直搓手,“这牛崽可是俺家下半年的指望,能耕地能拉车啊!”

王院长蹲下身,摸了摸牛崽的鼻子,又翻了翻它的眼皮:“是羊水呛着了,得把肺里的水弄出来。”他转向何雨水,“你按住它的前腿,我来倒提。”

何雨水赶紧照做,牛崽的毛湿漉漉的,像块黑缎子,她按住时手都在抖——长这么大,她只在画报上见过牛,哪敢碰活的?可看着老秦发红的眼眶,她咬咬牙,死死按住牛崽的腿,指节都泛了白。

王院长抱起牛崽,头朝下轻轻颠了颠,又用手掌在牛崽的胸口轻轻拍打,拍着拍着,牛崽“咳”地一声,喷出一小口浑浊的羊水,呼吸顿时顺畅了些,小尾巴也开始轻轻摇摆。

“成了!”老秦猛地站起来,往何雨水手里塞了个红皮鸡蛋,“俺家就这一个鸡蛋,您拿着!”鸡蛋还带着体温,何雨水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却暖烘烘的。

下午刚回卫生院,就见个老汉背着个半大孩子闯进来,孩子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嘴里不停念叨着“冷”。“王院长不在,您是新来的何医生吧?”老汉声音发颤,“这娃从昨天就发烧,还说胡话,您给看看!”

何雨水赶紧让孩子躺在病床上,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又翻开眼皮看了看,瞳孔有点发直。她想起《赤脚医生手册》里的记载,赶紧拿出体温计——39度8!“可能是脑膜炎,得赶紧送公社医院!”她一边说一边找担架,“大爷,您别急,我陪您去!”

老汉却哭了:“公社医院离这儿十里地,俺家没驴车啊!”

何雨水心一横,把自己的帆布包往肩上一甩:“我背他去!”孩子看着瘦,压在背上却沉甸甸的,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公社医院走,土路被晒得滚烫,鞋底都快被烤化了。孩子在背上哼唧着,吐出来的气都是烫的,何雨水赶紧把手里的水壶递到他嘴边,让他抿两口凉水。

走了不到三里地,何雨水的后背就被汗水浸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像裹了层湿抹布。路过一片玉米地时,忽然从里面窜出个放羊的小伙子,见她背着孩子喘气,赶紧把羊群往旁边一赶:“我来背!我力气大!”

小伙子叫栓柱,是村里的放羊娃,看着何雨水发白的脸,不由分说接过孩子,大步往前冲,何雨水跟在后面跑,手里拿着药箱,心里却松了口气——这十里地,终于不是她一个人在扛了。

到公社医院时,医生说再晚来半小时,孩子就危险了。老汉拉着何雨水的手,非要给她磕个头,被她赶紧扶住:“大爷,这是我该做的。”

回去的路上,栓柱赶着羊群陪她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何医生,您真勇敢。”栓柱挠挠头,“以前来的医生,见了发烧的孩子都怕传染,您还敢背他跑。”

何雨水笑了,想起自己刚来时的慌乱:“其实我也怕,可看着孩子烧得难受,就顾不上怕了。”

回到卫生院时,天已经黑透了。王院长坐在门槛上抽烟,见她回来,把烟袋锅往地上一磕:“去哪了?丫蛋娘送了筐新摘的榆钱,等你回来做榆钱窝窝呢。”

何雨水把红皮鸡蛋递给王院长:“给您,老秦家送的。”又把栓柱帮忙的事说了说,眼里闪着光。

王院长没接鸡蛋,却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塞给她:“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趁热吃。”红薯烤得焦焦的,剥开皮,里面的瓤甜得流油,何雨水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

夜里躺在木板床上,何雨水摸着口袋里的红皮鸡蛋,想起白天的牛崽、发烧的孩子、栓柱的背影,忽然明白王院长那句话的意思——“在咱这公社,医生不只是看病,是把心搁在老乡的日子里”。

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像支温柔的夜曲。何雨水闭上眼睛,嘴角还沾着红薯的甜味。她知道,明天一早,准又有老乡在门口等着,或许是家猪病了,或许是孩子咳嗽了,或许只是想让她给看看地里的菜苗为啥发黄——这些事在城里时想都没想过,此刻却觉得,比任何课本都来得实在。

天快亮时,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背着药箱走在田埂上,身边跟着丫蛋、栓柱,还有好多笑着的老乡,田埂上的野花一路开到天边,像条铺满了星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