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坐落在府中最幽深的正北隅。
三进青砖黛瓦的院落被苍劲的古柏环绕,门前一对半人高的青铜香炉常年飘着青烟。
踏入朱漆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刻着“世笃忠贞”四个镏金大字的匾额。
两侧廊柱上悬着黑底金字的楹联,上联“祖德流芳思木本”,下联“宗功浩大想水源”,笔力苍劲,透着庄重肃穆之气。
正厅中央供奉着三尺高的紫檀木神龛,龛内整齐排列着历代先祖的牌位,最高处是陈老爷子的鎏金牌位。
边缘雕刻着海水江崖纹,牌位前的青铜香炉里插着三炷檀香,轻烟袅袅直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朦胧的轨迹。
神龛前的供桌上,摆着成套的青花缠枝莲纹祭器,里面盛着刚上供的三牲祭品与时新瓜果,两只鎏金烛台点燃着粗大的白烛,烛火摇曳间,映得牌位上的金字忽明忽暗。
“这是老爷子曾经的金甲、兵刃、印信.....”
各自的亲兵们,留在了外边,六人则在澹台明月的引领下,走进了祠堂之中,就注意到了东侧墙面,以整面紫檀木为底,镶嵌的老柱国旧物,心中不由地喃喃道:
“还真如外界传闻那般,陈通渊什么都给了!”
那柄鎏金盘龙槊,槊身长达一丈二,槊杆上缠绕的赤铜龙纹因岁月摩挲而泛着温润光泽。
那副铁胎弓,弓弦虽已由牛筋化为暗褐色,弓身却依然紧绷,弓臂上雕刻的白虎图腾栩栩如生。
......
当老爷子的灵牌与旧物,一一映入眼帘之际,他们进一步深刻认识到了,陈通渊的废物程度。
“见过诸位世伯!”
早已等候在祠堂中的陈宴,朝入内的六人,躬身行礼。
“阿宴无需多礼!”王铮快步上前,伸手托住了陈宴。
“祖父,您看看,您昔日的旧部,都来探望您了.....”
陈宴转身,面向陈老爷子的灵牌,抬起手来,指尖从左到右扫过,朗声道:“他们心中无一不记挂着您呢!”
王铮、豆卢苌等人,亦是齐齐注目着老领导的牌位。
“还请诸位世伯,随小侄一同为祖父上香!”陈宴开口道。
“嗯。”六人齐声应道。
“祖父,我今日终于将他们,再次凝在了一起.....”
陈宴接过澹台明月递来的三柱清香,率先走到灵牌前,目光深邃,连连三拜,心中暗道:“没有让您昔日辛苦打下的势力,沦为一盘散沙,没有让您所做的一切,付诸于东流!”
“您在天上瞧好了,陈氏一族会在我的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那一刻,陈宴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筹谋如此之久,终于功成,却依旧还是远远不够的!
赵虔与独孤昭还在,就仍然有倾覆之危.....
“老爷子,你这嫡孙,可不是一般的出类拔萃.....”
王铮接过澹台明月递来的三柱清香,紧随其后上前,余光瞥了眼陈宴,望向灵牌,不由地在心中叹道:“那手腕那心性那城府,是出乎意料的厉害!”
不仅是老爷子后继有人,他们也再次有了主心骨.....
王铮相信,在老爷子嫡孙的带领下,他们六家将永享富贵!
豆卢翎、封蘅、梁观等人,亦是接连挨个上香。
陈宴转过身来,面向众人,酝酿着情绪,开口道:“诸位,当着祖父的面,小侄有几句心里话,想同世伯们讲.....”
顿了顿,又继续道:“祖父是已仙逝了,但他老人家曾经与诸位的那份情谊,应该延续下去!”
图穷匕见。
很显然,这才是陈宴组织这场祭拜的真正目的.....
“阿宴说得没错!”
王铮闻言,当即站出来帮腔:“那份情谊,那份生死之交,不能断在了咱们手中!”
“否则,日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老爷子?”
说到激动之处,王铮抬起手来,径直指向了高处的灵牌。
“是啊!”
“老爷子是走了,但他的嫡孙还在.....”
豆卢苌昂首,附和道。
顿了顿,又反问道:“咱们这些人之中,谁没受过老爷子的恩惠与提拔?”
豆卢苌的话,直接将问题上了一个高度.....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那份恩情要报报之于陈宴。
“的确,要是人走茶凉,忘恩负义,那与畜生何异呢?”贺若弼点头,颇为认同。
“老爷子,我封蘅以前听你的,今后唯阿宴之命是从!”
封蘅理了理衣衫,先是朝老爷子一拜,又朝陈宴一拜,沉声道:“纵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有了三人的表态,另外的三人也不再迟疑,哪怕是梁观也在最后,当着老爷子灵牌的面宣誓效忠。
“世伯们言重了!”
“小侄何德何能啊!”
陈宴见状,顿时影帝上身,那诚惶诚恐之态,被信手拈来。
“阿宴你当得起!”
王铮将手搭在陈宴肩上,郑重其事道:“我等相信你,老爷子也相信你!”
豆卢苌等五人亦是接连附和。
陈宴在一阵为难纠结后,好似终于下定决心般,沉声道:“承蒙诸位世伯厚爱!”
“小侄也当着祖父的面表个态,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但凡任何好处,我陈宴绝不会一人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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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
书房。
宇文沪正看着宇文泽批阅的公务,公羊恢自外匆匆而来,言简意赅地汇报道:“大冢宰,陈老柱国的旧部,今日在督主府中,一同祭拜老柱国!”
“祭拜老柱国?”
“在阿兄的府中?”
站在一旁的宇文泽,听到公羊恢的话,不由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嗯。”
宇文沪闻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宇文泽,问道:“阿泽,你可知晓你阿兄,为何对魏国公多加打压,却保持了极大的克制,一直没有下死手吗?”
杀了陈开元,杀了陈稚芸,唯独留着最憎恶他,最恨不得他去死的魏国公陈通渊.....
“阿兄绝不可能,是因为心慈手软!”
宇文泽略作思索,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猜测道:“莫非是为了陈老柱国的......?”
跟在阿兄身边经历了那么多,宇文泽又怎会不清楚他的脾气秉性呢?
那奉行的是道德可以有遗憾,生命不能有隐患.....
主打一个斩尽杀绝,心狠手辣!
再结合聚集旧部,祭拜老柱国这事儿.....
“你这孩子这些日子,没白跟在你阿兄身边!”
宇文沪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道:“阿宴从始至终要的都是,陈虎留下的人脉.....”
“要全盘接手他祖父,留下的一切!”
身为八柱国之一的陈虎,留下的遗产,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那魏国公的爵位吗?
是国公府中的万贯家财吗?
都不是!
或者准确来说,那皆是其次的.....
真正重要的是,陈虎经营那么多年的zz资源、人脉关系!
这些无形的东西,才是最有价值的!
要知道“继承”,远比亲手去打造,来得轻松太多.....
“阿兄还真是深谋远虑!”宇文泽一怔,忍不住叹道。
好大的一盘棋。
他怎么也没想到,你们这就开始布局了......
宇文沪转动玉扳指,开口道:“你阿兄曾跟为父说过一句话,人事即政治!”
顿了顿,又叮嘱道:“阿泽,你要牢牢记在心头!”
宇文泽颔首:“孩儿明白。”
宇文沪望向窗外,随风摇摆的竹林。
当初天牢死狱中的承诺,他终是完美兑现!
柱国旧部归心.....
收陈家兵权......
接下来,上蹿下跳的魏国公陈通渊,就没有了任何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