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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几番魂梦寄苍凉(二)

订婚宴的水晶灯碎成满厅星子,孟如锦抬手抚过额间的钻石王冠,冰凉的触感透过发丝渗进头皮。

慕靖慈正替她整理曳地的藕荷色礼服裙摆,“香槟塔的灯光晃眼吗?”他抬头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平静。

孟如锦摇摇头,目光却越过他肩膀,投向宴会厅雕花大门。门廊下的铜盆里栽着应季的蜡梅,雪色花瓣上凝着水珠,像极了裴望远离开那日,她窗台上冻僵的花骨朵。

三天前,永盛贸易行的伙计送来最后一箱货物时,悄悄塞给她一张字条:“裴先生去了马赛,船票是慕先生买的。”

“如锦?”慕靖慈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大门,忽然轻笑一声,“在等谁吗?”

她猛地回神,耳垂发烫:“没什么,只是觉得厅内有些闷。”

“那去露台透透气?”慕靖慈自然地伸出手臂,“今晚的月亮很圆。”

露台栏杆上结着薄冰,黄浦江的风卷着汽笛声扑来,吹得孟如锦打了个寒噤。慕靖慈立刻脱下礼服外套披在她肩上,羊毛料子还带着他身上的雪松香。“裴先生临走前托人送了东西给你。”

他忽然开口,望着远处永盛贸易行楼顶的霓虹灯,“在你梳妆台下的樟木箱里。”

孟如锦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昨夜整理嫁妆时,确实发现箱底压着个油纸包。

“他……说了什么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慕靖慈沉默片刻,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雪茄,却没点燃:“他说,谢慕先生的船票,也谢孟小姐的诀别书。”

他顿了顿,侧过脸看她,“如锦,有些事该放下了。”

月光落在他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看不清神情。孟如锦攥紧礼服裙摆,指尖掐进掌心:“靖慈,你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你值得更好的。”他将雪茄放回盒中,语气平淡,“裴先生若留在上海,只会困在债务里,对你我都不是好事。”

三天后的婚礼,孟如锦穿着英国定制的婚纱,头纱长及脚踝。

父亲挽着她的手臂走过红毯时,她听见后排宾客的窃窃私语:“孟家小姐到底是嫁了慕家,比跟着那个破产的裴望远强多了……”

牧师问“是否愿意”时,她看见慕靖慈眼中映着自己的倒影,却忽然想起裴望远在雨中撑伞的模样,那时他衬衫半湿,却笑得灿烂,说“如锦,等我娶你”。

“我愿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慕靖慈替她戴上戒指时,钻石的光芒刺得她眼眶发酸,恍惚间,竟觉得那枚戒指重如千钧。

婚后的慕公馆像座精致的琉璃塔。慕靖慈待她无可挑剔,记得她喝咖啡要加两勺糖,知道她作画时喜欢开着朝东的窗,甚至在她染了风寒时,亲自守在床边彻夜未眠。

可他从未碰过她,连睡前道晚安,也只是在她额头虚虚一触。

“先生,太太的药煎好了。”张妈端着药碗进来时,孟如锦正跪在书房地板上,用发簪撬开那个上锁的抽屉。

抽屉里整齐码着十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是裴望远在马赛的画展报道,配着他西装革履的照片,眉眼间多了几分异国的锐利。

“你在看什么?”慕靖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从码头回来,大衣上还沾着海盐的气息。

孟如锦慌忙合上抽屉,发簪掉在地板上发出脆响。“没什么,只是……”

慕靖慈走过来,弯腰拾起发簪,那是支嵌着碎钻的白玉簪,是他送的新婚礼物。“裴先生上个月在巴黎开了个小型画展,”

他将发簪插进她发髻,动作自然,“画的都是上海的弄堂,听说卖得不错。”

孟如锦的心猛地孟如锦的心猛地一抽,她望着慕靖慈映在落地窗上的侧影,他正用裁纸刀拆着刚收到的远洋信件,刀刃划过牛皮纸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他……画里有我吗?”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看见慕靖慈握刀的手顿了顿,裁纸刀在信封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口子。

“有一幅画叫《霞飞路的雨天》,”慕靖慈将信纸展开,目光扫过法文注释,“画了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站在绸缎庄门口。”

他忽然转过身,将信纸递给她,“画廊的朋友说,那姑娘的袖口绣着半朵玉兰。”

信纸边缘还带着巴黎画廊的火漆印,孟如锦的指尖触到纸面,画里的姑娘背影纤细,油纸伞的流苏垂落,正是她初遇裴望远那天的模样。

“靖慈,你为什么要收集这些?”她抬起头,撞进他平静无波的眼眸。

慕靖慈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冰块在水晶杯里碰撞出清响。“你嫁进慕家时,我答应过给你最好的生活,”他呷了口酒,喉结滚动,“而最好的生活,是让你不再被过去纠缠。”

窗外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像极了那年裴望远离开时的雪。孟如锦想起梳妆台最后一页画着慕公馆的露台,角落里用铅笔写着:“如锦,愿你夜夜好眠。”

“先生,太太,晚餐备好了。”张妈的声音打断思绪。慕靖慈将信纸收进抽屉,顺手锁上,钥匙在掌心转了两圈,才放进西装内袋。

晚餐时,慕靖慈说起下周要去伦敦洽谈航运业务,问她是否愿意同去。孟如锦正用银叉拨弄着盘里的法式鹅肝,闻言抬眸:“我留在上海就好,画展的事还没忙完。”

“也好。”慕靖慈替她切着牛排,刀叉碰撞声轻缓规律,“巴黎的画廊来信,说裴先生想把《霞飞路的雨天》赠予你,问我是否同意。”

“不必了。”她放下刀叉,推开餐盘,“既然诀别,就该断得干净。”

慕靖慈没再说话,只是将她面前的罗宋汤推得更近,汤汁还在瓷碗里微微晃动。

雨声渐渐变大,顺着屋檐滴落,在庭院里汇成细流,如同她心底悄悄蔓延的悔意,在每个午夜梦回时,将诀别书的墨迹泡得发胀。

三日后,慕靖慈启程去伦敦。孟如锦站在码头送行,看着他的邮轮消失在晨雾中,忽然转身叫住车夫:“去十六铺。”

“小姐要找什么人?”门房递来把油纸伞。

她接过伞,指尖触到伞骨上刻的“望远”二字,是当年他在城隍庙买的,说“如锦撑着,就像我在身边”。如今伞面蒙着灰,字迹却依旧清晰。

“不找了。”她将伞还给门房,转身走进雨幕。路过电车轨时,一辆铛铛车驶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角。

回到慕公馆,梳妆台上放着个海外邮包,寄件人地址是巴黎的画廊。孟如锦拆开包裹,里面没有画,只有个丝绒盒子,打开来是枚银戒指,正是她诀别那天还给他的那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