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四十分,杨鸣还没睡。
他坐在书房里,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茶,窗帘没有拉,能看到山下的万家灯火。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家的灯都灭了,只有零星几点光亮。
手机响了。
麻子。
“鸣哥。”
杨鸣嗯了一声,等他说下去。
“人没了。”
“什么意思?”
“陈家杰被杀了,我们到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人来过了。门被撞开,窗户开着,人从窗户跑的。我们追过去,在一条巷子里找到的……人躺在地上,身上好几道刀伤,已经断气了。”
杨鸣没说话。
麻子继续说:“现场没有其他人,杀他的人已经撤了。”
“报执法队了吗?”
“没有。我们发现的时候没报,不知道后来有没有人报。”
杨鸣端起茶杯,发现茶已经凉透了,又放下。
“尸体呢?”
“还在那儿。我没动,让人在附近盯着。”麻子顿了顿,“鸣哥,要不要处理?”
“不用。”杨鸣说,“让执法队去处理。”
一个人被杀在新界村屋,执法队会立案,会调查。
但查来查去,最多查到他是谁、做过什么工作。
至于他为什么被杀、谁杀的他,那就要看执法队的本事了。
杨鸣不指望执法队能查出什么。
但陈家杰死了,这条线就断了。
威亚的事,他是直接动手的人,死了就没有证人。
不过还有另一条线。
“他舅舅呢?”杨鸣问。
“周嘉翔?”
“嗯,能找到吗?”
“能。”
杨鸣沉吟了片刻。
如果威亚的事情真是马承志做的,顺着周嘉翔这条线,应该能摸到什么。
而且周嘉翔现在的处境很微妙。
他的侄子刚被人杀了,如果知道,他会怎么想?
如果不知道,告诉他之后,他又会怎么想?
这个人,可以利用。
“去找他。”杨鸣说,“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明白。”
“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麻子应了一声,电话挂了。
杨鸣把手机放在桌上,靠进椅背里。
窗外的夜景还是那样,零星的灯光,安静的山坡。
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
陈家杰刚被找到,人就没了。
这说明背后主使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周嘉翔还以为可以把侄子藏起来糊弄过去,但有些人比他更狠。
不过这也说明,某些人心虚。
他怕被查到。
怕到宁可杀人灭口。
杨鸣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这是好事。
……
九龙,某公寓。
凌晨两点十分,手机铃声在黑暗中响起。
蔡锋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
“喂。”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
蔡锋听着,没有插嘴。
三十秒后,他说:“知道了。”
电话挂了。
他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坐在床边,没有立刻动。
房间里很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一点街灯的光。
他坐在那里,像是在想什么,又像只是在发呆。
几秒后,他站起来。
走到衣柜前,拉开门,拿出一件深色的卫衣和一条黑色的长裤。
动作很快,很利落。
穿好衣服,他又从衣柜底层拿出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背在肩上。
走到门口,他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房间。
床上的被子乱着,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水,窗帘没有拉好。
这个公寓是他在香江的落脚点,不大,一室一厅,但该有的都有。
他关上门,锁好,走向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着数字从12跳到1,门开了,他走出去,穿过空荡荡的大堂,推开玻璃门。
外面很冷。
香江的冬天不像北方那么冷,但凌晨两点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有点刺。
蔡锋拉了拉卫衣的帽子,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
油麻地,街边大排档。
凌晨三点十五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大排档还开着,几盏昏黄的灯挂在铁皮棚子下面,照着几张塑料桌椅。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油腻的围裙,靠在收银台后面打瞌睡。
麻子坐在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前,面前放着一瓶啤酒,没怎么喝。
肠粉坐在他对面,手里夹着一根烟,烟灰已经很长了,也没弹。
两个人都没说话。
周围散坐着五六个人,有的在抽烟,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就是干坐着。
看起来像是夜宵收尾的食客,但眼神都不太对,太警觉,太安静。
街对面的巷子口,还站着两个人,假装在聊天,实际上一直在看着两个方向。
麻子看了看手机,三点十七分。
“周嘉翔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不算熟。”肠粉说,“见过几次,道上的人,在油麻地和旺角混了十几年。手下几十号人,做一些灰色生意,放贷、收数、偶尔帮人办点事。不算大哥,但也不是小角色。”
“靠谱吗?”
肠粉笑了一下,烟雾从他鼻孔里冒出来。
“道上的人,讲什么靠谱?”他说,“看给多少钱,看对面是谁。钱给够了,他就靠谱。对面比他硬,他就靠谱。”
麻子没说话。
“这次找他什么事?”肠粉问。
“问点东西。”
肠粉点点头,没有再问。
麻子又看了看手机,三点二十一分。
大排档的老板醒了,揉着眼睛问要不要再来点什么。
麻子摆摆手,老板打了个哈欠,又靠回去了。
街上偶尔有一两辆车经过,车灯扫过大排档的铁皮棚子,又消失在黑暗里。
远处有狗在叫,叫了几声,又安静了。
凌晨三点的油麻地,像一个睡着的人,偶尔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肠粉把烟抽完,按灭在烟灰缸里,又点了一根。
三点二十五分。
街道尽头传来引擎声,一辆黑色的丰田霸道拐进这条街,车灯很亮,把街道照得雪白。
麻子的眼睛眯了一下。
车在大排档前面停下,引擎没熄。
后座的门开了,下来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穿深色衣服,站在车旁边,眼睛扫视着四周。
几秒后,副驾驶的门也开了。
周嘉翔下了车。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里面是灰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梳得很整齐,看起来像是刚睡醒又特意打理过。
四十出头的年纪,脸上有些细纹,但精神还不错。
他站在车门边,看着大排档里面,看着那几张塑料桌椅,看着坐在里面的麻子和肠粉。
然后他迈开步子,往大排档走来。
身后跟着那两个人,还有一个从后座下来的,一共三个。
麻子把啤酒瓶往旁边推了推,给对面让出位置。
肠粉把烟叼在嘴里,往后靠了靠。
周嘉翔走到桌前,站住了。
他看着麻子,又看着肠粉,目光在两人脸上各停留了一秒。
然后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