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灌江口,二王庙。
这里是连接天界与凡间的一处通道,这通道藏于空气之中,凡人无法看见。
人人都知神庙之中藏有一尊神,可人人却都未曾见过这位神,只知到庙中膜拜,可神明一直在此镇守数千年,少有离开过,人们看不他,他却一直用那双通晓世间百态的天眼注视着凡人们,并为之赐予祝福。
这祝福并非神佛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佛法真言,而是神只的手中三尖两刃刀——都江堰四千里内无妖魔。
人们虽从未见过他的真容,却能够真切感受到这份守护。
自“川主”飞升以后,二王庙便成了一王庙,但在人们心中,它依旧是二王庙。
方今正值六月甘四二郎生辰,灌江口家家户户皆是前来虔诚供奉。
“娘,《西游记》里的二郎神真的住在这里吗?”一个男童指着面前的尊像,天真地问道。
“傻孩子,二郎神一直在这里,守护了你的祖父们,如今却是在守护着我们了。”一位妇女虔诚地跪在尊像面前,温柔地笑道。
“那为什么我只看到了香烛?看到了贡品?”
“因为二郎神就站在我们的身旁啊,哈哈哈。”
男童闻言四处张望,看到的也只是密密麻麻的前来供奉的人,越是迷惑:“娘,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
“来,你过来。”妇女轻轻招了招手。
男童听话地小跑过去。
“你跪在娘亲身边,闭上眼睛,用心去祈祷二郎神的祝福,就可以看到他了。”
男童照做,跪在尊像面前,学着母亲的模样,闭上双眼,双手合十。
一张宽大而温暖的手放在了男童的头上,男童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右边,眼中满是惊喜,只见他面前站着一位——
身着银白龙鳞战甲,腰系玉宝流云带。
目光如炬面如神灵,朗朗眉宇凝天眼。
束发垂丝潇洒英雄,安定灌江千百年。
举手投足威风抖擞,护神凛凛不虚传。
但也不过一片刻,眼前便已回本处。
男童揉了揉眼睛,惊喜地欢呼雀跃:“我看到二郎神啦!我看到二郎神啦!”
她的母亲微微一笑着看着他。
周围前来供奉的人们也为之感到庆幸——他定是得到了二郎神的赐福。
“真君,你倒是甚得民心,香火千年,功德不断。”金蝉子站于其身后道。
二郎神轻笑一声:“人类既是信奉于我,我又安能忍其饥荒困苦?”
“哈哈,也难怪此方天地又称天府,若是仙界诸神都似真君你这般,何愁功德不足以修行?”金蝉子打趣道。
“若求功德,伪善之举。”二郎神不屑道。
“是贫僧肤浅了。”金蝉子鞠躬道。
“不知此次你来寻我可是何事?”
“何不坐下长谈?”
二郎神眉眼一紧,便知有紧急之事,便是挥挥手,庙中空无一人。
“我已隔绝了外界,请坐。”二郎神邀请金蝉子入座。
“那贫僧也不多礼了。”金蝉子坦然入座。
二郎神为之倒茶,问道:“可是他的事?”
“自然是为他而来。”金蝉子开门见山道,“我与三太子去这凡间一年,已然收集全了他们二人那散落的三万八千意志的绝大部分,如今,也只差那九幽之中两把最重要的钥匙了。”
“很好,这很好!”二郎神喜形于色,又是嘲讽道,“呵呵,且说那帝俊当初自以为将他们二人的魂识分离,却不知如今被封印在九幽之中的不过是两根存有些许意志的猴毛,实属好笑!”
“你也知那九幽之中是悟空七十二颗玲珑心中的其中一颗,故而我们自然要集结一些势力,成功打开九幽通道,将那最后的意志释放出来,这便是我来找真君你的目的,再过几日,天庭便会派出人员去加固封印了,那时就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哎——”二郎神深深地无奈叹气。
“真君何故叹之?”
“我与猴子乃是至交,自然是想鼎力相助,可奈何玉帝为了提防我,时时刻刻将沉香控制在手中,我若一反,他便又要以此压我。”
“玉帝,哈哈。”金蝉子莫名一笑道,“且说古神时代为何主神不选他而选你做继承人?便是早已看出了他和如来早已心归帝俊,如今,身为继承了主神意志和传承力量的你,难道不应愤然反击?”
“单单凭我,对抗整个天庭怕是不够。”
“所以才要唤回悟空和八戒,唤回继承四世意志的他们,到那时,何愁不敌天庭?不敌帝俊?”
二郎神有些依旧犹豫:“沉香依旧得安置。”
“其实我也有个方法。”金蝉子道。
二郎神好奇地看着他。
“既然你担心自己出面被玉帝发现会用沉香威胁你,那么你又一定要以真颜真身现世吗?二郎真君神通广大,自然是有这般能耐。”
二郎神恍然大悟,点头赞同道:“我听懂你的意思了,那好,若是开始行动,随意呼唤。”
“哈哈,真君想通便是。”金蝉子这才喝了口茶水。
“其实我倒也挺好奇,猴子当年是怎么察觉到自己的前世的?”二郎神问道。
“这恐怕得你亲自去问他,这世间本是天道轮回,以自然而定生死,识散而后聚,识聚而后魂,魂定而后体,可古神时代有人以天地死气制造了地狱,这世间便成了地狱轮回,以账簿定生死,去人前尘,保其魂识,美其名曰:‘转世投胎’。却不记神佛,神佛亦长存,只因天道轮回定生死。不知悟空用了何种方法,建立了与天道轮回之前那自然而散的意识,并且还能将其留存在那九幽之中的作为钥匙,恐是身后有大能所助。”
“那两根猴毛可是分别有猴子和天蓬的第一世意志?”
“不准确,里面不仅有第一世的意志,还有意识,以及那极少的他们第二世本身的意志,所以我才说它们是钥匙,是悟空和八戒复活并具有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的关键之处。”
“真不愧是他啊,连天蓬都一同帮了。”二郎神不禁仰头感慨回忆,“忆古神时,猴子那般神勇,携一众反抗军打上倒悬天,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神只,不过那时我还不结交于他,他那时也绝不会与我这位神职者多说一句话,我曾受主神之命,去与之抵挡,熟不知,接不下其三棍,便落荒而逃,终究是那时的我过于羸弱了。”
“哈哈,真君竟是提起了这等古老往事了。”金蝉笑道。
“呵呵,你当时可比我熟知他们。你与他们两兄弟结缘,最后死于神魔大战之中,我虽只能在远处观望你们的战斗,却也清晰地看到了你们三人的陨落。”
“说起这个,日后发生了些什么?”
“那场大战过后,除主神之外,世间再无神明,可主神却隐约感知到了帝俊依旧活着,于是我受主神之命,同后羿以及一众神职者一同带领人类去开启新世界,同时一直替她寻找帝俊的下落,未曾想,我的舅舅早已与帝俊签订了契约,若非那次天庭之战帝俊出手镇压猴子和天蓬,我还会被蒙在鼓里。”
“啊,我也真是有些愚蠢,重生之后的我太过虚弱,一时之间竟是被人给驯化了去,否则而今又如何没有奋起反抗之力?”
“哈哈,金蝉脱壳若是鱼与熊掌兼得,那这世间就真无人能奈你何了。”
“只是觉得有愧于主神的恩赐罢了。”
二郎神不以为意地瞥了瞥他:“昔日主神赐你最高传承三神器,你却自降神格,一意孤行要去让苍生脱离苦海,未曾见得有愧疚之意。”
金蝉轻叹一声:“若是苍生痛于苦难,既是再高的传承又有何用?而主神是宽容的,我无比坚信这一点。”
“你倒是依旧那般巧舌如簧,可我听哪吒说,你这次下凡,可得了不少冤魂?”
“不过是祸乱人间之牲畜,不足怜惜。”金蝉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真是有趣。”二郎神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因笑道,“既是佛,又是魔,六翅金蝉果真影响你不浅。”
“那本就是我的本身,我又为何要去排斥?善恶自有其定数,让后人去评说吧。”
“只是你既然能够地狱轮回,为何猴子不能?”
“那时生死簿刚编制好不久,未曾记录过几只魔种。”
金蝉说着便缓缓站起身:“好了,我还得去召集一众盟友,先行一步了。”
“嗯,那好,我也要去精进一下分身和变化了。”二郎神起身抱拳送道,“慢走。”
金蝉子正欲踏出庙门的的脚突然停下了,他转身道:“真君,最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
“如果日后世间再无神佛,或者说天庭已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天庭,主神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主神,只剩人间之疾苦,你会如何做出选择?”
二郎神听着他这毛骨悚然的假设,眼神坚定地凝视着自己的拳头,握紧:“那我定当执行这人间的意志!”
金蝉子嘴角微扬,行礼道:“阿弥陀佛,真君好自为之。”
说罢便踏出了二王庙,腾云而去,消失在天边。
原是这世间觉悟者不畏强权,非盲奉主,而自有自我之断,自信自我之诀,自行自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