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泪眼,语气虽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爹,娘,哥哥,我想回家,现在就想走。”
柳氏立刻点头,对苏珩道:“韩儿,去让人备车,再帮你妹妹收拾一下日常用的东西。”
她一刻也不想让女儿再待在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
镇北侯沉着脸点头,算是默许。
外间的沈言澈听到里面动静,听到要收拾东西备车,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起身就想闯入内室。
“王爷请留步。”知韩动作更快,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直接挡在了珠帘前,眼神冰冷带着警告,“舍妹需要静养,不便打扰。”
“我只是想和阿予说几句话!”沈言澈心急如焚,试图推开知韩,却被对方纹丝不动地挡住。
“还有什么好说的?”知韩冷笑,言语如刀,“我妹妹嫁入你渊政王府前,是何等明媚鲜活?如今却被作践成这副模样!”
“沈言澈,你当初是如何向我父亲保证的?这就是你承诺的善待?我原以为你至少会看在我们好友一场的份上对她照顾些!”
这时,知予在柳氏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已经简单整理过仪容,虽然依旧憔悴,但眼神却清冷坚定。
她甚至没有看沈言澈一眼,只对父兄轻声道:“爹,哥哥,我们走吧。”
见她这般决绝,沈言澈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理智和骄傲在即将彻底失去她的恐惧面前,溃不成军。
“噗通”一声。
在镇北侯一家和所有下人惊愕的目光中,身份尊贵的渊政王,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挡住了知予的去路。
“岳父!岳母!兄长!”他仰头看着震惊的知家人,最后目光死死锁住知予,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悔痛和哀求。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眼盲心瞎,是我混账透顶,我不敢求你们原谅,只求……只求阿予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知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后退半步,柳氏立刻将她护在身后。
镇北侯和知韩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王爷下跪,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但更多的,是对他这番作态的愤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沈言澈!”知韩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现在知道跪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妹妹落水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儿?她被那起子贱人欺辱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宠妾灭妻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如今做出这副情深的模样给谁看?我告诉你,晚了!”
沈言澈被骂得脸色惨白,句句诛心,他无从辩驳。
他只能承受着知韩的怒火,目光却依旧固执地看向知予,声音沙哑破碎。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是狡辩…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只求你…求你再多留半月…”
他几乎是匍匐在地,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
“就半月!这半月,我会用尽一切弥补,若半月之后,你还是无法释怀,还是想要离开…我沈言澈对天发誓,绝不再阻拦,亲自…亲自送你回侯府,从此绝不再扰你清净!”
他抬起头,赤红的眼中满是血丝和卑微的乞求,“阿予……求你,就给我这半月时间,好不好?”
上天好不容易才给他回来的机会,他不想再错过阿予。
院内一片死寂。
所有下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镇北侯夫妇脸色铁青,显然不愿答应。
半月?谁知道这半月里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知予身上。
知予看着跪在面前,抛弃了所有尊严和骄傲的沈言澈,心中一片冰冷。
他的悔恨,他的痛苦,如此真实,却又如此可笑。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半月之后,若我执意要走,王爷当真不拦?”
“绝不食言!”沈言澈立刻指天发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知予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灵魂深处。
最终,她轻轻拉了一下母亲的衣袖,对父兄道:“爹,娘,哥哥,那就再留半月吧。”
“阿予!”柳氏不赞同地低呼。
知予却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她倒要看看,这半月,沈言澈还能演出什么戏码。
况且,有些账,直接在这王府里解决了最好。
半月之期,也是给她自己一个复仇的时间。
见女儿心意已决,镇北侯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沈言澈一眼。
“好,就半月,沈言澈,你记住今日的话,半月之后,若我女儿有半分不满,我镇北侯府就是拼尽一切,也定要接她回家。”
说完,知家人带着满心担忧和怒气,暂时离开了王府。
沈言澈瘫坐在地上,看着知予淡漠转身回房的背影,心中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不安和绝望。
他赢得了半月时间,却感觉,离她更远了。
……
接下来,渊政王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沈言澈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开始了他笨拙而疯狂的弥补。
他搜罗来无数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如流水般送入知予的房中。
知予只是淡淡瞥一眼,便让丫鬟收入库房,连碰都不碰一下。
他请来京城最好的厨子,变着花样做各种精致点心,滋补药膳,亲自端到知予面前。
知予有时尝一口便蹙眉放下。
直言“油腻”,“太甜”,“火候过了”。
有时甚至看都不看,直接让人撤下。
他放下所有公务,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知予身边,没话找话,试图与她交谈。
知予或是闭目养神,或是拿起书卷,完全当他不存在。
沈言澈的耐心和热情,在日复一日的冷遇中,几乎消耗殆尽,却又被更深的恐惧压着,不敢表露分毫。
这日,沈言澈又端着一碗他亲手熬了半天的燕窝粥,小心翼翼地来到知予榻前。
知予正望着窗外发呆,眼神空茫。
“阿予,用点粥吧,你午膳就没用多少。”沈言澈的声音带着讨好。
知予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手中那碗晶莹剔透的粥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笑意。
“王爷每日做这些,不累吗?”
沈言澈心中一紧,强笑道:“不累,为你做什么都不累。”
“是吗?”知予支起身子,靠坐在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可我看到这些,就会想起,当初我病中想喝一碗热粥时,厨房的人是如何以侧妃娘娘身子不适,需先用膳为由,让我等了两个时辰,最后只送来一碗冷透的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