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澈一步步走近床榻，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中疯狂交织。
榻上的人儿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起初有些涣散，待看清站在床前、形容狼狈的沈言澈时，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惊惧。
“王…王爷……”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明显的颤抖。
这反应像一盆冰水，将沈言澈浇了个透心凉。
他记得，前世的她醒来后，也是这般怕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让她怕成了这样？
“阿…王妃。”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不敢再贸然唤出那个亲昵的称呼，生怕惊扰了她，“你…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些，甚至笨拙地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知予猛地闭上眼，侧头躲开了他的触碰，瘦弱的肩膀微微发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
“妾身无事…谢王爷关心…不敢劳烦王爷……”
疏离、恐惧，还有一丝深埋的绝望。
沈言澈的手僵在半空，心口像是被钝器重重击打。
“你们都退下。”沈言澈深吸一口气，挥退了屋内所有的太医和下人。
房门被轻轻带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知予依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放在锦被外的双手紧紧攥着被角，指节泛白。
沈言澈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距离不近不远，他怕靠太近会让她更害怕。
他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要直接说，本王重活了一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才知道一直认错了人？才明白你才是本王的阿予？
她会信吗？只怕会当他疯了，或者又是什么新的试探和折磨。
沉默在蔓延。
许久，沈言澈才用极轻的声音开口，带着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落水的事……你可还记得是怎么回事？”
知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依旧闭着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妾身…妾身不慎脚滑……”
又是这句话！
和前世一模一样！
她总是这样，受了委屈也默默承受，从不肯辩解半分。
而前世的他，竟将她的隐忍当成了默认。
一股强烈的悔恨和心疼涌上心头，沈言澈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但他知道，他不能。
现在的他，在她眼里，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渊政王。
“脚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在何处脚滑？当时还有何人在场？你细细说与本王听。”
迟轻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
王爷……何时会关心这些细节了？
他不是应该立刻去安慰那个受了惊吓的玉灵郡主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在…在后花园的荷花池边…当时…只有妾身和玉灵郡主身边的丫鬟采薇……”
玉灵郡主，就是那个在前世冒充了救命恩人，最终被他娶进来的侧妃，后来，她与阿予，形同仇人。
沈言澈的眼神一冷，但看向迟轻时又迅速柔和下来。
“好，本王知道了。”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道：“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之前……是本王疏忽了你。”
他站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后，不会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有些仓促。
他怕再多待一刻，会控制不住情绪吓到她。
直到房门被关上，迟轻才怔怔地看向空荡荡的门口，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王爷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而走出院子的沈言澈，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握紧了双拳。
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无论是玉灵郡主还是采薇，以及所有曾经伤害过阿予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他的阿予，他要用余生，去弥补前世的亏欠。
沈言澈离开后，强撑着精神应付完太医问诊的知予终于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地睡去。
药效和落水的寒气让她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丫鬟焦急的阻拦声和一道娇叱。
“放肆！本侧妃听闻姐姐落水，特来探望，你们这些奴才也敢拦我？”
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一身玫红色锦绣华服、珠翠环绕的玉灵郡主，也就是如今的玉侧妃，带着一群婆子丫鬟，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容貌娇艳，此刻却面带寒霜，眼神倨傲地扫过榻上被惊醒、挣扎着想坐起的知予。
知予的贴身丫鬟小环急忙挡在床前，跪地哀求，“侧妃娘娘，王妃娘娘刚服了药睡下，身子虚弱，求您……”
“啪！”玉侧妃身边一个凶悍的婆子上前就给了小环一个耳光，“没规矩的东西，侧妃娘娘也是你能拦的？”
小环被打得跌倒在地，嘴角渗血，却仍倔强地护在床前。
知予看得心头火起，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声音虽弱却带着一丝厉色，“玉侧妃，这里是本妃的正院，由不得你在此撒野。”
玉侧妃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知予苍白脆弱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姐姐这话说的，妹妹我可是好心来看你，听说你是不慎脚滑落水？啧啧，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了吧？”
她意有所指，分明是想将落水的原因往知予品行不端上引。
“你胡说！”小环忍不住反驳，“明明是……”
“闭嘴！”玉侧妃厉声打断，目光阴狠地瞪着小环，“这里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拖出去，重打二十板子。”
“住手！”知予急怒攻心，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更白了几分。
她院里的其他下人见状，有的面露不忍，却慑于玉侧妃的得宠和威势，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玉侧妃带来的婆子们已经上前去拉扯小环。
“我看谁敢动她。”知予想下床阻拦，却浑身无力，一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