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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祖母,孙儿抄了一部《孝经》,想给您请安。”弘历跪下,将锦盒举过头顶,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处,“知道您喜欢清静,孙儿不敢多扰,只愿您福寿安康。”

慧明让竹影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宣纸上的小楷密密麻麻,透着一股子执拗的认真。她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孩子,他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恰到好处的恭敬。

“起来吧。”慧明的声音平静无波,“难为你有这份心。”

弘历起身,垂着眼站在一旁,像株安静的松柏。他没提抚养的事,有些话,太早说出口,只会弄巧成拙。他要做的,是让她看到他的本分,他的懂事,让她觉得,把他放在身边,不是累赘。

慈宁宫的暖阁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慧明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件银鼠披风,眼神半睁半阖,带着刚醒的慵懒。竹影正给她续着热茶,见弘历规规矩矩地站在殿中,便轻声道:“太后刚起床没多久,四阿哥倒是来得早。”

慧明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弘历身上。这孩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常服,手里还攥着那部抄好的《孝经》,站在那里像棵没发过芽的小树苗,透着股拘谨的认真。

“免了请安的规矩,你倒是偏要来。”慧明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没什么怒意,“这么早过来,是上书房的先生布置了功课,还是闲得慌?”

弘历忙躬身道:“回皇太后,孙儿想着雪化了天暖些,该来给您请个安。知道您爱清静,没敢惊动旁人,就自己过来了。”他说话时始终垂着眼,语气里没有丝毫谄媚,只有本分的恭敬。

慧明瞥了眼竹影手里的锦盒,那部《孝经》的边角还带着点湿润的潮气,显然是刚抄完没多久。她忽然想起昨日下午,三阿哥弘时来请安,手里捏着串新得的蜜蜡珠子,眼神飘来飘去,问三句答一句,临走时还差点撞翻了案上的香炉——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倒像是来刑场似的。

再看看眼前的弘历,虽讷于言辞,却透着股踏实。

“你三哥要是有你一半省心,哀家也能多睡半个时辰。”慧明拿起茶盏,呷了口茶,语气松快了些,“弘时那孩子,读了三年书,连《论语》都背不全,你皇阿玛没少罚他抄书。”

弘历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知道,在长辈面前,少说话多听着,总没错。

“还有你五弟弘昼,”慧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话里带着点无奈,“年纪不大,倒学会了喝酒,前儿个偷偷喝了他额娘的青梅酒,醉得抱着柱子唱小曲儿,让你皇阿玛撞见,罚他在佛堂跪了两个时辰。”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弘历身上:“你在圆明园长大,倒是比他们俩都懂事些。”

这算不上夸奖的话,却让弘历心里微微一动。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慧明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孙儿不敢跟哥哥弟弟们比,只想着把书读好,不让皇阿玛和皇祖母烦心。”

慧明笑了笑,眼尾的细纹舒展开来:“哀家知道你不易。没个亲额娘在身边照拂,凡事都得自己多留心。”她对弘历的生母略有耳闻,一个在圆明园扫地的宫女,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没了,这孩子能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已是难得。

竹影在一旁笑道:“四阿哥每日抄书到深夜,上书房的先生都夸他用功呢。”

慧明点点头,对弘历道:“抄书是好事,可也别熬坏了身子。回头让竹影给你送些安神汤的方子,夜里照着喝,能睡得安稳些。”

“谢皇祖母体恤。”弘历深深一揖,眼眶微微发热。自他进宫以来,除了李尽忠,还没人这般惦记过他的身子。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慧明的脸格外温和。她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孩子,忽然觉得,比起弘时的莽撞、弘昼的跳脱,弘历这份不动声色的韧性,倒像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你那部《孝经》,哀家留下了。”慧明指了指锦盒,“往后没事了,常来慈宁宫坐坐,陪哀家说说话。”

弘历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这是他离那个目标,最近的一次。他重重叩首:“孙儿记下了。”

慧明望着站在案前的弘历,他比弘时矮了近两头,肩膀还带着少年人的单薄,可脊背挺得笔直,像株在石缝里扎根的小松。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心思没见过?这孩子眼里的那点期盼,那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看得明明白白。

“这《孝经》抄得不错,字里行间有静气。”慧明拿起抄本,指尖划过工整的字迹,语气平淡无波,“留着给哀家解闷吧。”

弘历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能让皇太后喜欢,是孙儿的福气。”

“你三哥要是有你一半的静气,也不至于总挨你皇阿玛的骂。”慧明放下抄本,端起茶盏,目光落在窗外抽芽的柳树上。弘时这阵子蹿个子,一年里高了小半头,性子也越发毛躁。

她并非偏爱弘历,只是这孩子的“懂事”,恰好衬出了旁人的“不懂事”。在这深宫里,一个没娘的孩子,若连这点体面都没有,日子只会更难。她见过太多捧高踩低的嘴脸,今儿个弘历要是灰溜溜地从慈宁宫走了,明儿个御膳房的馊饭、太监的冷言冷语,就得往他身上招呼。

“往后没事,常来坐坐。”慧明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补充道,“哀家这宫里清静,缺个说话的人。”

这话不轻不重,却像颗定海神针,稳稳落进弘历心里。他知道,这是皇太后给的体面——不是明着的庇护,却足够让那些想踩他的人掂量掂量。

“孙儿记下了。”弘历深深一揖,额头几乎碰到地面。他熬夜抄经是真的,想讨皇太后欢心也是真的,至于那点真心有几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在这宫里,真心值几两银子?能活下去的,从来都是掺着算计的本分。

慧明看着他恭谨的模样,心里没什么波澜。这孩子的小心思,她懒得戳破。只要不越过她的底线,给点体面又何妨?至少,他比弘时那个蠢货顺眼些,也比弘昼那个混世魔王省心些。

“竹影,”慧明扬声道,“取两匹杭绸来,给四阿哥送去。”

竹影应声而去,弘历忙道:“皇太后赏赐,孙儿愧不敢受。”

“拿着吧。”慧明摆了摆手,“做两身新衣裳,别总穿得灰扑扑的。”

弘历不再推辞,再次叩谢。他知道,这两匹杭绸不是普通的赏赐,是给旁人看的——看,慈宁宫的皇太后记着四阿哥呢。

离开慈宁宫时,天已大亮。阳光洒在宫道上,融雪的水汽蒸腾起来,带着暖意。弘历捧着那两匹杭绸,脚步轻快了许多。他知道,自己离那个目标又近了一步,哪怕这一步里,有算计,有讨好,可在这深宫里,谁不是这样呢?

他抬头望向养心殿的方向,皇阿玛此刻应该在上朝。他想,等将来有一天,他能站在皇阿玛身边,不再是那个“宫女生的孩子”,而是能为皇家挣脸面的皇子。

碎玉轩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窗纸上的冰花愈发清晰。甄嬛指尖冰凉,刚端起的茶盏在掌心微微晃动,热水溅在手上,竟没觉出多少暖意。

“华妃要亲自带太医来?”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这些日子华妃虽以“照看”为名来过几次,却从未碰过“请脉”这茬,每次都是丢下些名贵补品,说几句敲打她的话便走,如今突然要带太医来,绝非好意。

槿夕脸色凝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娘娘,华妃奉了太后的懿旨,名正言顺,咱们若是拒了,反倒落了把柄,说咱们不识抬举,连太后的心意都敢推托。”

流珠在一旁急得跺脚:“可谁知道她带的是哪个太医?万一是江诚江慎那两个狗东西,故意在脉相上做手脚,岂不是正中了她的圈套?”

甄嬛沉默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凶险?温实初的药喝了这些天,她自己都能觉出脉相不如从前稳妥,若是华妃带的人存心刁难,只消一句“胎气不稳”,甚至“脉相虚浮”。

“小主,要不……咱们赶紧去请温太医过来?”流珠提议道,“有温太医在,总能护着些。”

“来不及了。”槿夕摇头,“翊坤宫的人既然传了话,想必华妃已经动身,这时候去请温太医,反倒显得咱们心虚。”她看向甄嬛,目光沉稳,“娘娘,事到如今,只能见招拆招。华妃要演戏,咱们便陪着演,只是得在太医诊脉时多留个心眼。”

甄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她缓缓放下茶盏,指尖在微凉的桌面上划过:“去,把温太医前几日开的方子都找出来,放在案上。再让小允子去太医院附近瞧瞧,华妃带的究竟是哪位太医。”

“是。”槿夕应声而去。

流珠扶着甄嬛站起身,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道:“小主,您别慌,吉人自有天相。”

甄嬛勉强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这宫里哪有什么“吉人天相”?有的不过是步步为营,是你死我活。

华妃这步棋来得又快又狠,显然是算准了甄嬛停了药,脉相撑不住了,才特意选在这时上门。

不多时,小允子匆匆回来,脸色发白:“小主,奴才瞧着……华妃娘娘带的是伟林太医。”

伟林?甄嬛的心猛地一沉。这人是温实初的徒弟,温实初与甄嬛自小一起长大,甄嬛信得过温实初,但是他的徒弟伟林的人品?他为什么和华妃一起过来?,华妃为何让他来诊脉?

“知道了。”甄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备着吧,迎华妃娘娘。”

流珠还想说什么,被甄嬛用眼色制止了。她理了理衣襟,走到镜前,看着里面那个面色憔悴的自己,伸手将鬓边的碎发抿好。事已至此,慌也无用,她必须撑住,哪怕只是强撑着。

殿外传来脚步声,夹杂着华妃标志性的爽朗笑声。甄嬛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外走,每一步都走得稳当,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冰凉的青砖,而是刀山火海。

她知道,这场由华妃掀起的风暴,终究还是来了。而她,只能站在这风暴中心,拼尽全力,护好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暖阁的门被推开,华妃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身后跟着满脸微笑的伟林太医。她目光扫过甄嬛,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菀贵人,听闻你身子不适,本宫特意请了太医来给你瞧瞧,可别辜负了太后和本宫的心意。”

甄嬛屈膝行礼,声音平稳:“有劳娘娘挂心,臣妾不敢当。”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再旺,也驱不散华妃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寒气。她斜倚在主位上,指尖把玩着腕间的赤金镯子,闻言掀起眼皮,瞥了甄嬛一眼,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温太医病了,难道菀妹妹就要硬撑着?太后让本宫照看你,本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委屈自己。”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伟林上前:“伟林虽是温实初的徒弟,可在太医院里也熬了不少年,医术虽比不得他师傅,诊个平安脉还是绰绰有余的。”

伟林连忙躬着身子往前凑了两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说道:“小主放心,微臣定会仔细诊脉,绝不敢有半分差池。”他这话听着是对甄嬛说的,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华妃,带着几分请示的意味。

甄嬛坐在下首,指尖悄悄攥紧了帕子。心里暗自揣测着:温实初病了?她昨日还让流珠去打探过,温太医明明好好的在上值,怎么突然就“感染风寒了呢?”这分明是华妃和伟林串通好的说辞,就是要断了她找温实初对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