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步走到窗前,望着寿康宫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窗棂的雕花里:“是您说姐姐沉溺情爱,难堪福晋之责,丢了乌拉那拉氏的脸面。是您暗示我,‘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是您在我动手后,连夜处理了我留下的麻烦,为我扫了尾。”
“这些年,宫里的那些‘意外’,那些没能出世的孩子,哪一次少了您的手笔?”宜修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您以为我不知道吗?您帮我扫清障碍,不过是想让我坐稳后位,将来好为胤禵铺路!您以为您做得天衣无缝?可那些药渣,那些被悄悄处理掉的宫女太监,哪一样没有您的痕迹?”
她忽然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内嘶吼:“您敢把这些抖出来吗?您敢让皇上知道,他敬重的额娘,手上沾着这么多皇家血脉的血吗?您敢让胤禵知道,他的额娘为了帮他,双手有多脏吗?”
“皇上若是查起来,”宜修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眼底却一片冰凉,“那些流产的孩子,那些枉死的宫人,桩桩件件都能追到您我身上!到时候,您视若珍宝的胤禵,别说是留在京城,怕是连他那几个嫡子庶子,都要跟着一起陪葬!”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回荡着。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一半是端庄的皇后,一半是狰狞的怨妇。
“想逼我?”宜修轻轻抚摸着袖口的血迹,声音低得像梦呓,“姑母,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剪秋屏退了所有宫人,殿门掩上的瞬间,她便听见宜修那近乎失控的嘶吼。她垂着头站在屋内,指尖死死攥着帕子,指节泛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后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一句句扎在地上,也扎在她心上,剪秋心疼皇后宜修的不容易。
“娘娘……”剪秋终究是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哽咽。她跟着宜修从潜邸到后宫,看着她从谨小慎微的侧福晋,变成如今孤绝的皇后,其中的苦,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宜修转过身,眼底的癫狂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都听见了?”
剪秋扑通跪下,磕了个头:“奴才不敢多听,只是心疼娘娘。太后她……她怎能如此逼迫您?”
宜修走到她面前,伸手扶起她,指尖冰凉:“她不是逼我,是逼死我们所有人。”她苦笑一声,“剪秋,你说这宫里,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亲人?”
剪秋喉头哽咽,说不出话。太后与皇后是姑侄,却为了各自的算计反目;皇上与太后是母子,却隔着血海深仇般的隔阂。这宫墙里的亲情,早就被权力和欲望啃噬得只剩一副空壳。
“太后为了十四爷,什么都做得出来。”剪秋低声道,“可她不想想,真把事情闹大,十四爷也讨不到好。”
“她想不明白。”宜修走到案前,拿起一本账本,却半天没翻一页,“在她眼里,胤禵是天是地,为了他,哪怕毁了整个乌拉那拉氏,她也愿意。可我不能。”
她猛地合上账本,眼神锐利起来:“这后位,是我好不容易从姐姐手里夺来的。”
剪秋看着她决绝的侧脸,心里又疼又急:“那娘娘打算……”
“既然她要鱼死网破,我便陪她玩玩。”宜修的声音冷得像冰,“她以为那些事能要挟我?”
她走到窗边,望着慈宁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去,联系一下埋在老十四府里的暗线,告诉她效忠本宫的时候到了。”
剪秋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微变:“娘娘,那可是……”
“我知道是什么。”宜修打断她,“但比起被太后拖下水,这点风险,值得冒。”
剪秋咬了咬牙,重重点头:“奴才这就去办。”
宜修指尖划过窗台上那盆枯了的兰草,叶片的焦痕硌得她指腹发疼,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早在皇上派胤禵去守皇陵的第三个月,她就借着给十四福晋送“安抚礼”的由头,将暗桩青禾,塞进了十四王府。
青禾是家生子里最机灵的,手脚麻利,嘴又严实,关键是她的父母都在宜修的手里,不怕她会背叛,青禾进府后只做些洒扫的杂活,平日里连十四福晋的面都难见着,谁也不会留意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丫头。可宜修要的,本就不是她能靠近主位,而是让她像颗钉子,钉在王府最不起眼的角落,听着,看着,把那些不该被外人知道的动静,一点点传回景仁宫。
“告诉青禾,”宜修终于在纸上落下一个“忍”字,笔锋凌厉,墨色深重,“盯紧了王府的往来信件,若有异动,不必请示,直接截下来。”
剪秋心头一震:“截下来?那可是……”
“到时候不管信件是真是假,那可是能要了胤禵命的东西。”宜修放下笔,语气平静得可怕,“太后想拿我的把柄要挟我,我便让她看看,谁的把柄更致命。”
剪秋看着她决绝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皇后娘娘,比宫里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在绝境里为自己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