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回到承乾宫的宴席时，脚步还有些虚浮。她悄悄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慌乱。茶水微凉，却浇不灭她心里的焦灼——眉姐姐的态度太反常了，那眼神里的恨意绝非空穴来风，到底是谁在中间动了手脚？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主位上的慧明正与胤禛说着什么，眉眼含笑；华妃坐在稍近的位置，妆容明艳，正端着酒杯与人说笑；其他宗亲嫔妃也各自忙着应酬，似乎没人注意到她方才的离席。甄嬛松了口气，却又被更深的不安笼罩，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就在这时，一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甄嬛循着感觉望去，只见安陵容坐在比她更偏的角落，面前的点心几乎没动过，手里捏着一支银簪，眼神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见甄嬛看来，安陵容连忙低下头，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耳根却悄悄红了。
甄嬛心中微讶。安陵容能来参加这场宴席，确实是托了皇上的恩旨。那日安陵容去碎玉轩送她新绣的荷包，恰巧遇上皇上驾临，皇上见那荷包绣工精巧，又听甄嬛说安陵容性子温顺，便随口允了她今日一同来赴宴。甄嬛原是好意，想着让她多些机会在人前露脸，却没料到……
她想起前日听槿夕提起的风言风语——说安陵容能来万寿宴，不过是给她当陪衬的，跟个丫鬟似的。当时她只当是旁人嚼舌根，并未放在心上，此刻见安陵容这模样，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安陵容低着头，指尖死死攥着银簪，簪头的尖刺几乎要嵌进肉里。那日在碎玉轩，她满心欢喜地捧着荷包去见甄嬛，原是一片真心，却没承想会被人传成那样。“给甄嬛当丫鬟”——这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知道自己位份低、没家世，在这宫里步步维艰，可她也是爹娘生养的，凭什么要被人这样轻贱？
她本以为甄嬛是真心待她好，可那日碎玉轩里，除了她和喜鹊，全是甄嬛宫里的人，那话不是从她们嘴里传出去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安陵容的指尖掐进了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浮光锦……那是皇上宠爱她时赏赐下来的布料，一匹锦缎能映出七种光泽，摸在手里像流云般顺滑。她自己舍不得裁衣裳，想着甄嬛素来喜欢这些精致物件，便用锦盒仔细装了，巴巴地送去甄嬛那里。
她还记得当时甄嬛笑着接了，说“陵容有心了”，那笑容暖得让她以为，自己真的能融进她们的圈子里。可没过几日，竟在宫道上撞见浣碧——甄嬛身边那个总是昂着头的丫鬟，身上赫然穿着一件浮光锦，阳光下那流光溢彩的样子，刺得她眼睛生疼。
浣碧当时的神情，语气像一根毒刺，直直扎进她心里。
安陵容端起茶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浮光锦何等金贵，甄嬛竟随手赏给了丫鬟？是觉得她送的东西不配自己穿，还是根本没把她的心意放在眼里？
她想起沈眉庄看她时，那看似温和却总带着些距离的眼神；想起甄嬛与她们议事时，偶尔会下意识地忽略她的意见；想起宫里其他人背后议论，说她“不过是个县丞之女，借着甄小主的光才混得几分脸面”。
她们嘴上喊着“妹妹”，心里却从未真正瞧得起她。沈眉庄是名门闺秀，甄嬛是世家小姐，她们自小锦衣玉食，哪里懂她这种从小看人脸色长大的滋味？连个丫鬟都敢踩着她的脸面，不就是仗着背后有甄嬛撑腰吗？
“小主，怎么了？”身边的喜鹊见她脸色发白，低声问道。
安陵容摇摇头，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出了些，打湿了桌布。她抬眼望向甄嬛的方向，只见甄嬛正蹙眉沉思，侧脸在灯火下显得清丽却遥远。
一股狠意悄然爬上心头。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可以随意拿捏？觉得我送的东西只配给丫鬟穿？觉得我离了你们就什么都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这宫里的路还长，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