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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澜烛的脸铁色,青得发暗,连指节攥着终焉胳膊的地方都泛出青白。

他步子迈得又快又沉,木地板被踩出闷响。终焉的手腕被攥得发疼,却没挣扎,只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像被雨打蔫的蝶翅。

凌久时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却从阮澜烛这副吃人似的模样里,瞬间品出了不对劲——终焉这丫头,准是又把天捅了个小窟窿。

他心尖猛地一揪,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上上下下跳得慌,却不敢多问,只快步跟上。

推开门的瞬间,雨腥气裹着霉味扑面而来。

屋顶破了个豁口,雨丝斜斜地漏进来,在地上积了滩水洼,两张床的床头早被泡透,深褐色的水渍洇得老大。

可阮澜烛和凌久时只扫了一眼,那漏雨的屋顶、湿透的床铺,竟像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阮澜烛反手带上门,“咔嗒”一声,门板隔绝了屋外的雨声,也圈出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安静。

空气里只剩下三人的呼吸,还有终焉垂下的双眼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手拿下来。”

阮澜烛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终焉的手顿了顿,才慢慢挪开。

那截胳膊上的布料湿了大半,连她捂着胳膊的手指尖都沾着些湿意。

雨,还是攥得太用力沁出的汗,没人说得清。

凌久时倒抽一口凉气,瞳孔骤缩,声音都发颤。

“这怎么了?”

在这扇门里,但凡沾了“水”,就没一件是好事。

“是那个男人推的,那男人的手全是湿的。”

阮澜烛的脸更沉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禁忌条件是淋雨,她没直接淋到雨,可这沾了雨水的接触……算不算‘淋’,我们还不知道。”

凌久时皱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脑子飞速转着。

“王荣华淋雨被杀是在晚上扫晴娘唱童谣的时候,今晚我们一起守夜,把门锁死,不让终焉出去,总能撑到天亮。白天的话……”

“白天一个人守着他,另一个出去找线索。白鹿的人也在,能搭把手。”

阮澜烛接过话头,目光落在终焉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们快点找到钥匙和出口,最多两三天,就能出去。”

就在这时,终焉忽然抬起头,眼神里没了方才的恍惚,多了几分清明,却也多了几分冷意。

她的目光直直扫向那漏雨的屋顶,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

“那个哑巴,就是严师河。他顶着崔学义的名字,跟林星萍他们合作。还有这屋顶……肯定也是他们故意弄破的。”

阮澜烛和凌久时的注意力瞬间被“严师河”三个字勾走,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阮澜烛往前半步,语气急促。

“你怎么知道的?”

“刚进门那天晚上,你们去试探他们,你们走后,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终焉的声音没起伏,像在说别人的事。

凌久时愣了愣,满脸疑惑。

“你听到的?”

凌久时他们的房间在二楼一处拐角,离林星萍他们房间稍微远。

在他们出去离园后,严师河才开口的,因此,凌久时也没听到。

“哥,有些事我没告诉你们。”

终焉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的身体一直在变,不是变好,是在以奇怪的方式进化。嗅觉、视觉、听觉……都比以前敏锐太多,有些声音、有些味道,我想忽略都难。”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阮澜烛追问,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

终焉却摇了摇头,语气淡淡。

“这不重要。”

她说着,转身走向自己的床,弯腰从床底拖出一把长剑——剑鞘上蒙了层薄灰,却掩不住那冷硬的轮廓。

她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剑鞘上的灰,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决绝,脸上是近乎漠然的平静。

“你们去找新的房间吧,我去把严师河杀了。”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一瞬,像被什么东西遮了一下,再亮起来时,终焉的眼神变了。

那双眼原本带着几分迷茫,此刻却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像深不见底的黑洞。

阮澜烛的心猛地一沉,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全是终焉在门里被“黑暗”吞噬时的模样。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都带着颤。

“你被门影响了!”

“我没有。”

终焉否认得很快,语气却没半分底气,更像在自欺欺人。

阮澜烛的手臂开始轻颤,不是怕,是疼——心口像被钝器反复碾过,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在雪村的时候,你就已经被门影响了。我当时以为你只是个孩子,性情是正常……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没逃过。”

他越说,声音越哑,

“过的门越多,负能量会越积越多。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甚至开始无意识地自救——可这自救,根本就是饮鸩止渴!”

他终于懂了,那些资料里写的病情快速康复,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终焉的病痛恢复得快,可随之而来的副作用,是没人看见的压抑,是藏在骨头缝里的痛苦。

只有把过去的自己彻底碾碎,只有把所有的脆弱都藏进面具之下,她才能装作“好起来”的样子。

她的病,从来就没好过。

她只是把那个怯懦、痛苦的自己,亲手扼杀在了躯壳里,让“恶”戴上“善”的面具,日复一日地演下去。

个体的负性情绪若长期缺乏有效宣泄渠道或未能充分释放,便会在心理层面持续累积。

生活中遭遇的创伤性体验往往会在潜意识中留存,非但不会随时间自然消解,反而可能因压抑而愈发清晰,进而加剧心理痛苦。

当负性情绪的累积超过个体心理承受阈值时,就会以爆发的形式外显。

这种情绪爆发可能导致个体出现显着的人格解离与精神功能紊乱。

表现为自我认知扭曲、情绪失控,严重时可能诱发精神崩溃、精神分裂症、解离性身份障碍(多重人格)等精神心理问题。

极端情况下甚至可能伴随反社会倾向的行为表现。

……

阮澜烛闭了闭眼,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全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第一次爆发,是在威福利山疗养院;第二次,是在雨中女郎;第三次——”

“是在哭儿郎。”

凌久时接过话,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他看着终焉那张平静到冷漠的脸,只觉得心头发寒,

“从第五扇门开始,你攒下的负能量就一直在爆发……只要一进这门,你就会失控,甚至暴走……”

“终焉,你冷静点。”

凌久时上前一步,想拉住她,

“我们还没确定,这算不算触犯禁忌条件,你别冲动——”

“可如果算呢?”

终焉打断他,眼神直直地看着他,没有温度,

“你们能跟门的力量抗衡吗?要是你们拉不住我,怎么办?”

“我们拉得住!”

阮澜烛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恳求,

“有我们在,你就不会有事!”

终焉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点头。

那眼神太陌生,太冰冷,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阮澜烛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的委屈。

“你不信我?”

对面依旧是沉默。

过了好久,终焉才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进两人的心里。

“如果我的死,能拉上一个敌人垫背,那就不算很难堪。”

这话压在她心底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

在终焉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死”成了她偶尔会想起的解脱。

只是徐州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终小姐,你肩上扛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命,是千千万万个家。”

“集团是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的心血,是他们的希望,你必须接过来。”

她不敢死。

她怕自己死后,有人会戳着她的脊梁骨,指着她的墓碑,骂她没用、懦弱、无能,骂她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所以她把那些胆小、绝望,都藏进心底最深的地方,默许自己变成一个狂躁、易怒的“病人”,然后在把这些“病症”全部治好。

——至少那样,她就可以骗所有人,包括自己,她好了,还活着,还能扛着那些责任,大胆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