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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布政使大人夫妻走后,赵老太爷捧着沉甸甸的聘礼单子,神情凝重地又细看了一遍。目光尤其在“红宝石六颗”、“辽东五十年老山参两对”、“聘银三千两”几行字上停留良久,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这聘礼……太厚重了!这岂止是给素芝的体面,这是给咱们整个赵家体面啊!”他看向一旁难掩喜色的儿子儿媳,“你们要知道,便是当年为父在任时,为你们议亲,也断然拿不出这样的聘礼!谢大人、谢夫人,这是将宏文视若亲子,更是看重素芝!咱们赵家,承了谢大人夫妻天大的情!”

赵老夫人激动地拉着孙女素芝的手:“好孩子,好孩子!你是有大福气的!谢大人夫妇待你如此,日后嫁过去,定要如同孝敬公婆般孝敬他们!他们给你做了脸面,你祖父说得对,这不是寻常姻亲,这是我们赵家的幸事!你父亲和几个叔叔都没有官职在身,我们家想寻一门李公子这么好的亲事难如登天,这亲事落在了你身上,你得惜福。”

赵老太爷让小厮去把赵家所有的主子都叫到厅里,肃声道:“素芝得了门好亲事,你们这些叔婶,一众兄弟姐妹,平日出门在外都给我收敛着点,谨慎行事!谢大人夫妇给了我们家体面,你们切莫打着素芝这门亲事的旗号在外头炫耀!”

一众儿孙皆躬身应是。

赵老太爷随即对孙子们道:“你们这些做兄弟的,明日开始都给我好好在家读书!若是你们这辈人再无人中进士,我们家哪怕素芝得了这门亲事,也扶不起来!”

素芝的父亲和几个叔叔们都惭愧地低下头。素芝父亲是个举人,名次也只是居中,连着两番下场都未中进士。赵老太爷如今已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孙子辈上,连孙女都用心教导。

素芝心中亦是翻江倒海。她虽出身官宦,但祖父致仕后,家中早已不复昔日显赫,日常虽不拮据,却也讲究清雅节俭。这份聘礼的厚重,远超她的想象。她深深福下身去,认真道:“祖父、祖母、爹、娘放心。孙女进了李家,定不负谢大人、谢夫人厚恩,去了夫家,绝不坠我们赵家名声。”

赵老太爷接着道:“布政使谢大人夫妇视我们为亲家,待素芝如此厚重。素芝出门的妆奁,你们这些叔婶是何意见?”

素芝的二叔站出来温声道:“侄女得了这门好亲事,日后家中我们的孩子、侄子侄女们都能得些照拂。我作为二叔,愿意拿出日后分家所得的三成,添给素芝侄女做嫁妆,让她体体面面出门。”素芝的其他几位叔叔,包括庶出的,都纷纷表示赞同二哥的意见,愿意拿出三成家财添妆。都道:“钱财少了些无妨,孩子们将来能得侄女提携才是要紧的。”

赵老夫人扫视了一众儿媳的脸色,见皆是赞同之色,暗自点头,觉得她们还算拎得清。

自收了聘礼单后,素芝便一头扎进了针线房,谢绝了所有闺阁应酬,连婉宁几次邀约赏花都婉言推后了。赵夫人心疼女儿,却也明白理应如此。素芝轻声道:“娘,好歹是我的心意。唯有亲手一针一线,才能略表诚意。”

她心思细腻,为每个人都做了周全考虑:

谢大人:一身石灰色锦缎直裰,针脚细密匀称,领口袖口暗绣云纹,稳重雅致。配同色鞋子。

谢夫人:一套浅紫色绣花罗裙,精致清雅。另配一双软底绣花鞋。

婉宁妹妹:一套嫩绿色绣花轻罗衫裙及轻巧的软缎绣花鞋。

谢大人两位公子:各做了一身衣衫。

谢老夫人: 一身绛色绣祥云纹绸缎衣衫及软面鞋。

夫君姐姐裴夫人母子: 各做了一身衣衫。

谢大人家亲近的周家和张家女眷:由素芝的婶子们帮忙绣了手帕备着。

夫君宏文: 一身石青色暗纹锦缎长袍,沉稳大气,配雪白细棉中衣及一双厚实官靴。

每一件衣物,从选料到裁剪,再到刺绣花样,皆由素芝亲手完成。赵老夫人看着孙女日渐清减却精神奕奕的脸庞,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这孩子,是个知道感恩、心里有数的。这份心意,比什么都贵重。”

秋收后,辽东军粮入库,边境安稳。宣王恩准了宏文一个半月的长假成亲,也体恤谢大人操持恩师孙子婚事,准了他半月假期。

十月底,沂州城迎来了宏文与素芝的大婚之礼。赵家给素芝的妆奁,除父母早备好的一套紫檀家具外,因聘礼厚重,又添置了沂州一千亩良田。因地动影响,原本八九两一亩的田地,现只需五两即可购得,省下了一大笔钱。五千两的买地钱,用了聘礼中的三千两,赵家添了两千两。赵家将聘礼中的宝石全数给了素芝做妆奁,另外添了六箱布料和一千两压箱钱。这嫁妆在地动后的三州,已算相当丰厚。

三丫让离沂州更近的炤炤来送礼,分作两份:一份代表三丫家,一份代表炤炤自家。周叔也安排了景宇夫妻前往沂州道贺。

婚礼由谢府一手操办,虽未大肆铺张,但处处透着用心。水生以长辈身份主婚,小桃忙前忙后,婉宁则和清雅姐姐一起陪伴新嫂子素芝,三人亲近得如同姐妹。

拜堂时,司仪高唱“二拜高堂”,宏文与素芝先向宏文父母的牌位行礼,随后转向端坐正中的水生和小桃,深深拜下。满堂宾客皆明了其中深意。

洞房花烛,红烛摇曳,素芝一脸娇羞。宏文望着眼前人,心中满是欢喜。素芝微微低头,双颊绯红。宏文牵起她的手,共赴巫山云雨。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宏文与素芝早早梳洗妥当。宏文穿着素芝亲手缝制的石青长袍,素芝身着大红新妇装束,一同来到正院厅堂。水生和小桃也已端坐等候。

两人先向宏文亡父母敬茶,清雅含泪代饮,并代父母赠予素芝一套黄金头面作为见面礼。

随后,宏文牵着素芝走到水生和小桃面前。宏文撩起衣袍下摆,拉着素芝一同郑重跪下。素芝没有丝毫犹豫,姿态端庄地跟随。

“谢叔,谢婶!”宏文声音带着深深的感激,眼眶微红,“侄儿流放辽东,若非谢叔谢婶如父如母般养育、教导、扶持,宏文焉有今日?更遑论能娶得素芝这般贤妻!此恩此德,宏文与素芝,此生铭记,没齿难忘!”言罢重重叩首。

素芝紧随其后,声音真诚:“谢叔,谢婶在上,请受侄媳素芝一拜!谢叔谢婶为宏文哥与我操持终身大事,备下厚重聘礼,予我和赵家体面。待宏文哥如亲子,恩重于山。”她亦深深叩首。

小夫妻二人恭敬地为水生小桃奉上茶。水生小桃高兴地一饮而尽,小桃赠给素芝一支宝石步摇。

这一跪,这一拜,情真意切。水生素来沉稳,此刻也不禁动容,喝完茶连忙起身虚扶宏文:“快起来!宏文,起来说话!”

小桃亲自上前将素芝扶起,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好孩子,快起来。看到你们成家立业,夫妻和睦,就是我们最大的欣慰。日后好好过日子,互相扶持。”

素芝顺势起身,脸上带着新妇的娇羞与满足,柔声道:“是,谢婶。”她从丫鬟手中双手奉上为谢叔谢婶做的衣衫鞋子,红着脸道:“侄儿媳妇亲手做的,一点心意。”小桃拍拍素芝的手,含笑道:“辛苦了,针线真好。”

接着,在宏文的引荐下,素芝向谢老夫人见礼,奉上为她做的衣衫鞋子。水生娘收到衣服,强作笑颜学着儿媳夸道:“这孩子针线活真好!”回赠了一支小桃帮忙备好的金钗。自从得知水生小桃为宏文备下如此厚重聘礼,她已生了一个月闷气,让婉宁每晚开解才稍缓过来一点。当然,她是不知道水生还曾派人去辽东向王爷购买宝石的事,若知晓,只会郁结难消。

随后,素芝又给清雅母子、婉宁三姐弟、炤炤和敏月都送上了衣衫或手帕,一人不落。清雅在一旁看着,暗自赞叹这位弟媳行事周全。

敏月接过素芝递上的手帕,脸上笑容僵了一瞬。“聘礼给足了体面”这几个字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不由得对比起自己当初进门时的情景。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聘礼中规中矩,是公爹按京城普通官宦人家的标准置办的,并无特别厚待。进门敬茶时,小桃姐虽在座并给了厚礼,但自己当时因疏忽未备回礼,事后夫君的提点言犹在耳,让她明白自己已然失礼,在公爹心中怕是落了下乘。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憋闷涌上心头,让她呼吸都有些滞涩。她与夫君成亲第二日,只是循规蹈矩地给公爹敬茶,公爹给了玉佩金镯。给小桃姐见礼时,内心忐忑不安,绝无素芝此刻面对小桃姐的坦然亲热。事后更因怠慢小桃姐而被夫君不满。

如今,李公子夫妇这一跪,这一谢,将小桃姐夫妇的“如父如母”之恩彰显得淋漓尽致,也无形中将她当初的“失礼”和“生疏”映衬得格外刺眼。仿佛在提醒她,谁才是真正被谢家、尤其是被小桃姐倾力扶持的“自家人”。

“周婶婶……”一旁的炤炤见她神色有异,担忧地小声唤道,以为周婶子是长途坐车累着了。

敏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无事,就是坐车久了点,路上颠簸,歇一日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在沂州,敏月都有些心神不宁。一日午后,她的丫鬟夏荷从外面回来,对她说起了小桃姐家丫鬟之间的消息:“奶奶,奴婢刚听前头谢夫人的丫鬟闲聊,说布政使夫人……哦,就是谢夫人,好像给那位没被李家少爷选中的乔姑娘,说了门亲事呢。”

敏月正在给孩子做衣衫,闻言手上一顿:“哦?说给了谁?”

“听说是说给了一位驻守沂州的二十七岁的千户大人,是续弦。那位将领的前头夫人病故了。谢夫人说乔姑娘坚韧能干,能撑起家。苏夫人已经带话过去了,乔姑娘……似乎也应了听说男方一点不嫌弃乔姑娘的两个弟弟,很是钦佩乔姑娘的坚韧。”夏荷说着,语气里带着敬佩,“谢夫人真是……心善又周全,连没给李公子相看上的姑娘都帮着打算。”

这话听在敏月耳中,却另有一番滋味。小桃姐对自己呢?像是她家主子一样地位带给她不自在。虽然小桃姐也照顾过她,但这种好,与对新进门的素芝——李夫人那种视若亲侄媳的亲近,是截然不同的。

她不由得又想起夫君的话:“我们几家向来是互相帮衬,我这几年吃的人参不知耗费多少,都是小桃姐不计花费给我备好……”言下之意,她这弟媳做得就太差了。素芝不过是一身衣衫,就博得了大家的好感,这衣衫又能花几个钱?若是当初有人提点她,她也会给小桃姐做一身。而自己父母双亡,小桃姐似乎也并未真正将她视为周家主母来尊重相待。

小桃姐对素芝的满意和对自己的面子情,让敏月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透不过气。她看着手中给孩子做的衣衫,更觉难受:小桃姐和夫君、公爹他们才是一家人,谁都能做主;而自己,仿佛只有为夫君生下康健孩子这一个用处。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萧索的冬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周家,在夫君心中,甚至在公爹眼中,那个被他们视为一家人、拥有主子地位的小桃姐,其分量都比她这个正经儿媳要重。

夜色渐深,景宇回房,见敏月倚在榻上,神情郁郁,以为她身体不适,温声询问。敏月看着夫君关切的脸,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叹,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许是来沂州坐车时间长有些累没有缓过来。夫君也早些歇息吧。我们过两天就得和李公子夫妻一起回辽东了夫君也好好歇歇。”她无法言说那份她和素芝比较带来的失落和看清自身位置后的无力感,只能将这份复杂的心绪,深深藏入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