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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蝉鸣聒噪,袁朗在训练完后,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瘫倒在宿舍的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周遭的景象悄然变换,他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老A三中队队长的身份之中。

九月的城市蒸腾着暑气,训练场在烈日炙烤下泛起细碎的反光。袁朗戴着战术墨镜斜倚在观察塔上,迷彩作战服被汗水浸出深色纹路,手里的平板电脑不断刷新着各小队队员实时数据。此起彼伏的枪声混着对讲机的电流杂音,像张密不透风的网裹住整个演习场。

“报告!红军有人突破b区防线!”观察员突然提高的音量让袁朗抬眼望去,只见西南角的灌木林剧烈晃动,迷彩身影如狡兔般腾挪。为首的士兵身形矫健,在弹雨中蛇形突进时还能精准回击,子弹擦着他耳际飞过,带起的气流掀动他额前碎发,却丝毫不影响他举枪的稳定性。

那是张年轻却棱角分明的脸,薄唇紧抿,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当他眯起眼睛锁定目标时,瞳孔里跃动的光芒比枪口的硝烟更灼人。袁朗的呼吸莫名滞了一瞬,平板电脑边缘硌着掌心的力道都变得清晰——他看见那士兵单膝跪地架枪的动作堪称教科书级别,子弹离膛的瞬间,远处模拟敌营的信号旗应声而落。

“把那个兵资料调出来。”袁朗喉结滚动,声音比平日低沉几分。当屏幕跳出“成才,702团钢七连”的字样时,观察塔下突然炸开的爆炸声惊飞一群白鹭。袁朗下意识寻找那抹熟悉的迷彩,却见另一个身影跌跌撞撞从战壕里爬出来,迷彩服沾满泥浆,背着受伤的队友艰难前行。

许三多!这个名字瞬间从记忆深处蹦出。袁朗记得这个曾在草原五班修路的兵,此刻他涨红着脸咬着牙,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痕迹,明明自己膝盖已经渗血,却仍死死护住背上的战友。两种截然不同的作战风格在视野里交织:成才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直指核心;许三多似磐石,用笨拙却坚韧的方式守护同伴。

袁朗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指腹残留的硝烟味混着高原干燥的风,让他莫名有些烦躁。望远镜的十字准星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他听见自己心跳声混在枪炮轰鸣里,分不清究竟是被哪道身影搅乱了心绪。当成才再次以漂亮的狙击战术端掉一个蓝军时,许三多正背着昏迷的战友跨越最后一道封锁线,夕阳把两道身影拉得很长,在焦土上投下纠缠的影子。

九月,阳光像融化的铅水浇在赤红的山岩上。袁朗戴着战术面罩隐在观察哨阴影里,迷彩服下的皮肤沁出细密汗珠,望远镜的金属边框被烈日晒得发烫。三百米外的陡坡上,二十三个“小南瓜”正顶着正午的毒日头做最后冲刺,汗水浸透的作训服紧贴脊背,在砂石路上拖出蜿蜒的水痕。

他的目光始终锁着那个怀抱狙击枪的身影。成才的迷彩帽檐被汗水浸成深色,脖颈处晒伤的皮肤泛起可怖的红,却仍将那支狙击步枪牢牢护在胸前。当年轻士兵踩着松动的碎石踉跄时,袁朗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望远镜,看着他用膝盖抵住枪托稳住身形,睫毛上凝结的汗珠坠在滚烫的枪管上,瞬间化作一缕白烟。

“这小子的握枪姿势……”齐桓不知何时凑到身旁,话没说完就被袁朗抬手打断。观察员报时的声音混着蝉鸣传来,还剩最后十五分钟。袁朗看着成才他们组突然提速,超过前方结伴而行的两个士兵,迷彩作战靴碾过枯枝的脆响在死寂的山林格外清晰。他喉结滚动,舌尖无意识地抵着犬齿,金属面罩下呼出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暮色四合时,山脊线上只剩三个身影。成才落在最后,却在望见终点处飘扬的红旗时,突然甩开搀扶着队友的许三多。袁朗猛地站直身子,望远镜里,那个年轻士兵的眼神像淬了冰,沾着血污的绷带从缠着纱布的手掌脱落,每一步都在泥地里留下带血的脚印。当他跌跌撞撞冲过终点线瘫倒在地时,袁朗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沉闷的回响——那是他刻意压制的,对生命本能的赞叹与隐忧。

“他抛弃了队友。”齐桓的声音带着质疑。袁朗摘下面罩,任由山风卷起鬓角的碎发,看着成才被医护兵架走时仍死死攥着狙击枪的手。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草原五班那片荒无人烟的盐碱地,被埋没的枪王在风沙里打磨出的锐利棱角,此刻在夕阳下泛着危险的光。

“他在赌命。”袁朗捏碎手里的能量棒包装,塑料碎屑被风卷着飘向远处,“就像困在枯井里的狼,看到绳子就会不顾一切扑上去。”他望着暮色中逐渐亮起的营地灯火,想象着那个倔强的年轻人在医务室里如何咬牙忍痛,突然觉得喉咙发紧。爬得越高的人,坠落时摔得越狠,而他清楚,自己手中握着的绳索,既是天梯,也可能是悬在成才脖颈间的绞索。

暮色将训练场浸染成铁灰色时,袁朗站在医务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伍六一的嘶吼穿透门板,像把生锈的刀割着每个人的神经。当许三多红着眼眶推门而出,怀里紧紧抱着那件迷彩服时,袁朗看见少年掌心的血痕,在布料上洇出深色的花。

“不抛弃,不放弃……”袁朗摩挲着战术腰带的金属扣,远处传来伍六一压抑的呜咽。夜风卷起训练场上未干的血迹,将钢七连这句口号吹得支离破碎。他望着许三多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选拔赛最后关头,那个瘸着腿却硬生生放弃了,只为了让许三多拿到名额的身影——伍六一用最惨烈的方式,让这句口号在所有人心里烙下血印。

成才的训练日志被汗水泡得发皱,夹在扉页的全家福边角已经卷起毛边。袁朗倚在战术器械架旁,看着少年独自完成第十组负重折返跑。暮色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投下阴影,迷彩服下的脊背绷成一张满弓,每一次跃起抓握单杠,都能听见肌肉撕裂般的闷响。

“狙击手不需要同情心。”袁朗故意提高音量,迷彩靴碾碎脚下的松果,“你以为抱着枪就能当战神?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等你系好鞋带。”成才落地时踉跄了半步,很快又恢复笔直站姿,只是攥着枪带的指节泛白如骨。袁朗盯着他后颈新结的痂,那是今早障碍训练时被铁丝网刮伤的,此刻正渗着血珠,在暮色里凝成暗红的琥珀。

暴雨突至的深夜,袁朗查寝时发现成才的床铺空着。训练场的探照灯在雨幕中晕成惨白的光斑,他看见少年跪在泥水里擦拭狙击枪,雨水顺着枪管流进袖口,整个人像尊被雨水冲刷的青铜像。“你在证明什么?”袁朗的质问被雷声劈碎,成才抬起脸时,睫毛上的水珠混着雨水滑落,让他想起选拔赛那天枪管上蒸腾的雾气。

当成才精准击中三公里外移动靶标时,训练场爆发出压抑的惊叹。袁朗却注意到少年收枪时微不可察的颤抖——那不是疲惫,而是某种近乎偏执的紧绷。他想起伍六一瘸着腿退场时的决绝,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把自己武装成利刃的年轻人,或许比任何人都渴望被拥抱。

深夜的作战指挥室,袁朗反复观看成才的训练录像。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少年在泥潭中翻滚的身影与伍六一忍痛推开许三多的画面重叠。他摘下战术手套,用拇指摩挲着录像里成才发白的指节,突然发现自己竟在期待,那把冰冷的\"狙击枪\"何时能露出滚烫的膛线。

暴雨如注的午后,作战指挥中心的警报声撕裂空气。袁朗攥着战术平板的手指骤然收紧,屏幕上代表成才的蓝色光点在最后一道封锁线前停滞,随即熄灭。雨水顺着指挥室的玻璃蜿蜒而下,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不可能。”他扯下耳麦,金属扣撞在桌面发出脆响。监控画面里,成才跪在泥水中,狙击枪歪斜地陷进淤泥,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却冲不淡那双眼中破碎的光。袁朗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烈日下抱着枪狂奔的身影,此刻的颓唐竟比任何敌人的子弹都更灼人。

作战室的顶灯嗡嗡作响,成才的迷彩服还在往下滴水,在水泥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袁朗猛地踹翻椅子,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中,他掐住少年的后颈将人抵在墙上:“你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枪王?!”他的声音混着压抑的颤抖,“在钢七连抛弃七连,在选拔赛抛弃队友,现在连老A的考核都要当逃兵?”

成才垂着眼,喉结在袁朗掌心滚动:“我……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这句话像根淬毒的针,扎进袁朗的心脏。他想起少年训练时永远紧绷的脊背,想起那些深夜独自加练的身影,突然恶狠狠地甩开手:“你以为世界会因为你的放弃停下?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等你脆弱!”

雨声愈发暴烈,敲打着百叶窗发出鼓点般的声响。袁朗转身抓起桌上的战术匕首,在成才面前划出寒光:“知道最让我恶心的是什么吗?是你明明有獠牙,却要学兔子缩起来!”刀尖擦着少年耳际钉入墙壁,木屑飞溅在他泛红的眼眶上,“你根本不是撑不下去,你是害怕!害怕努力了也得不到认可,害怕被抛弃!”

这句话让成才猛地抬头,雨水混着泪珠顺着下颌坠落。袁朗忽然发现少年眼底布满血丝,颧骨处还留着前日格斗训练的淤青。那些准备好的狠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他想伸手触碰那张倔强的脸,最终却只是扯下脖子上的狗牌狠狠砸在桌上:“滚吧,孬种!老A不需要懦夫!”

深夜的走廊寂静得可怕,袁朗倚着成才紧闭的房门缓缓滑坐在地。雨水顺着门缝渗进来,浸湿了他的作战靴。他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只剩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火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想起成才第一次在演习场惊艳亮相的模样,想起那个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孤勇少年。

“成才……”他对着紧闭的门轻声呢喃,烟雾模糊了视线,“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烟头燃到尽头,灼痛手指的瞬间,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愤怒——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选择放弃的身影,正走在他曾经亲手踏过的,满是荆棘的退路。

长夜裹挟着潮湿的雾气,老A基地的探照灯在云层间划出惨白的光带。袁朗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战术背心上还沾着白天考核时的泥渍,烟灰缸里堆叠的烟头早已熄灭,焦糊味混着未散的硝烟,呛得人眼眶发涩。

第四十二根烟点燃时,他的目光又一次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门板上切割出细碎的银线,像极了成才狙击枪上冰冷的准星。玻璃窗倒映着他泛红的眼眶,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桌面边缘,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是他今天摔钢笔时留下的。

“队长,该熄灯了。”齐桓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袁朗没回头,只望着那扇门低声道:“去把许三多叫来。”烟圈在他面前缓缓散开,勾勒出成才跪在考核场泥水里的模样——少年松开枪带的瞬间,他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十分钟后,许三多站在办公室中央,迷彩服上的折痕还带着洗衣机滚筒的印记。袁朗将写着地址的纸条推过去,喉咙发紧:“和齐桓去市里,买个最好的瞄准镜。”少年诧异地抬头,正撞见他别开的目光:“就说是……老A对退回兵的慰问。”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袁朗捏扁手中的烟盒,金属箔在指间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想起成才第一次在演习场惊艳亮相时,阳光下少年举枪的侧影宛如天神;想起那些训练时,他总是偷偷观察成才藏在坚毅表象下的脆弱。可现在,那个视枪如命的年轻人,却要被送往后勤仓库,连子弹上膛的声音都成了奢望。

“队长,这……”许三多欲言又止。袁朗起身拉开抽屉,取出个牛皮纸袋扔过去,里面露出半截瞄准镜的说明书:“告诉成才,这是我欠他的。”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牵强。他背过身,对着贴满战术地图的墙面,听见齐桓和许三多脚步声渐远,终于抬手捂住眼睛。

烟盒里最后一根烟被点燃,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袁朗望着走廊尽头那扇门,想象着门后的人是否也在辗转难眠。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漫过窗台,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成才的门前,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雨季来得猝不及防,连绵的雨幕将老A基地裹成雾蒙蒙的茧。袁朗站在作战指挥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成河,模糊了远处山峦的轮廓。对讲机里传来队员们训练的报告声,却始终盖不住他耳中嗡嗡的回响——那是昨夜熬夜研究战术方案留下的后遗症,也是心底某个名字反复撞击的余震。

“队长!成才来信了!”许三多兴奋的声音穿透雨声,袁朗握在窗把手上的指节骤然发白。转身时,他看见少年举着牛皮信封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吴哲踮着脚凑在旁边,眼睛上蒙着层薄薄的水雾。信纸被雨水洇湿的边角微微卷起,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按规矩,新队员的信件先交由上级检查。”袁朗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接过信封时,指尖触到许三多掌心的温度,突然想起选拔赛那天,这个憨厚的士兵也是这样固执地护着受伤的战友。牛皮纸粗糙的质感摩挲着掌心,封面上“许三多 亲启”的字迹力透纸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办公室的顶灯在信纸上投下暖黄的光晕,袁朗展开信纸的动作比拆解炸弹引信还要小心翼翼。油墨未干的字迹里,成才讲述着五班的日常:如何改造那辆破旧的吉普车,怎样用弹壳做了烟灰缸,甚至提到在荒原里种活了鲜花。字句间跳跃着久违的鲜活气息,全然不见考核场上那个濒临崩溃的身影。

“他把五班变成了真正的战斗集体。”袁朗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嘴角扬起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在信纸边缘镀上金边。他看见成才在信末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突然想起少年梨涡里盛着的倔强与骄傲,喉咙像被瞄准镜的背带勒住般发紧。

吴哲和许三多探头探脑的身影在门外晃动,袁朗却舍不得放下信纸。他反复摩挲着“老A的训练让我明白……”这行字,想象成才握着笔写下这些话时的神情。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被点燃,烟雾袅袅中,他仿佛看见那个抱着狙击枪在烈日下奔跑的少年,正在戈壁的风沙里重新锻造自己。

“告诉成才,”袁朗将信纸仔细折好,递出时指尖在信封上多停留了半秒,“老A的大门永远为强者敞开。”窗外的雨彻底停了,彩虹斜跨在天际,他转身时,作战地图上的红蓝箭头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他早已把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写进了写给成才的信里。

九月的风裹着高原特有的沙砾,掠过老A训练场的铁丝网。袁朗站在战术指挥台阴影里,迷彩作战服下的皮肤泛起细密的战栗。远处尘土飞扬的山道上,一个身影正背着狙击枪稳步走来,腰间的水壶随着步伐撞出清越声响,像根无形的线,将他的目光牢牢系住。

“集团军射击冠军,成才。”齐桓的汇报声从对讲机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惊叹。袁朗喉结滚动,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战术腰带的金属扣。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同样是这条山道,少年在暴雨中瘫倒的身影与此刻坚毅的步伐重叠,让他胸腔泛起灼烧般的疼痛。

当成才在队列前站定,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崭新的作训服上时,袁朗突然笑了。那抹笑容带着刻意的轻蔑,靴跟碾过碎石的声响格外刺耳:“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在考核场哭鼻子的逃兵?”他看着少年睫毛颤动,眼底翻涌的情绪转瞬被寒霜覆盖,心中泛起苦涩的快意——只有用最锋利的刺,才能逼出这把蒙尘利刃的锋芒。

此后的训练场上,羞辱如同连绵的暴雨。“你的枪准星是装饰品?”袁朗将打偏的靶纸甩在成才脸上,余光却死死盯着少年攥紧的拳头,“去炊事班帮厨吧,那里的菜刀或许更适合你。”当成才在泥潭中完成第三十组战术翻滚,泥水糊住眼睛仍坚持瞄准,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用更尖刻的语调吼道:“装模作样给谁看?”

最残忍的考核在月圆之夜降临。模拟战场上硝烟弥漫,袁朗故意暴露在敌方火力下,看着成才瞳孔骤缩的瞬间,引爆了藏在身后的假血浆。“砰”的枪响撕裂夜空,他倒在少年冲过来时扬起的沙尘里,模糊的视线中,成才颤抖的手抚上他颈侧,温热的泪珠砸在他迷彩服的徽章上。

“你连队长都保护不了,凭什么留在这里?”袁朗在“濒死”之际咬牙说出最伤人的话,却在被拖离战场时,死死记住了成才颤抖的哭腔。月光透过担架缝隙洒在少年脸上,他看见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布满血丝,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演习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持枪身影。

深夜的作战指挥室,袁朗反复观看考核录像。屏幕里成才崩溃的瞬间,与三个月前放弃考核的画面重叠,又渐渐被选拔赛上狂奔的身影取代。他摘下战术手套,用拇指摩挲着录像里少年发白的指节,终于承认那些刻意的羞辱,不过是笨拙的试探——他多希望,这个倔强的灵魂能在疼痛中淬炼成真正的王者。

又一年八月,训练场的草尖凝着晨露,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袁朗抱着一箱训练弹走向狙击区,远远望见成才单膝跪地校准枪托,迷彩服下摆被山风掀起,露出后腰新添的淤青——那是前日格斗训练时,他故意加重的力道留下的印记。

“让开。”成才犹如惊弓之鸟,迅速收起狙击枪起身。袁朗看着少年转身时绷紧的脊背,喉结滚动着咽下那句到嘴边的问候。这段日子里,每次相遇成才都像只竖起刺的刺猬,汇报工作时目光始终避开他的眼睛,连战术讨论都惜字如金,唯有在训练中才会短暂展现出那个让他心动的锋芒。

机会在暴雨突临时降临。原本三人的狙击训练因队友受伤只剩他们两人,潮湿的空气裹着泥土腥气,成才擦拭枪身的动作快得近乎机械。“你握枪的姿势变了。”袁朗突然开口,蹲下身时迷彩裤蹭过湿漉漉的草地。成才的手指顿在扳机护圈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唯有雨水敲打树叶的声响。袁朗摸出烟盒,抽出两根叼在嘴里点燃,将其中一根递过去时,看到成才瞳孔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在五班的时候,”他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山峦,任由烟圈混着雨丝飘散,“是不是每天都对着空旷的草原练据枪?”

这句话像根细针,挑破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面。成才盯着燃烧的烟头,喉结动了动:“有次沙尘暴,我抱着枪在沙坑里趴了整整三个小时。”少年的声音很轻,却让袁朗心脏猛地抽痛——他想起那些信件里轻描淡写的字句,此刻才明白每个字背后的重量。

雨不知何时小了,云层裂开缝隙洒下阳光。袁朗侧头看着成才,发现少年睫毛上沾着雨珠,侧脸轮廓被阳光镀上金边,右脸颊那个梨涡若隐若现。“你知道吗?”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那处凹陷,“第一次在演习场见到你,我就想戳这里。”

成才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后仰,耳尖瞬间涨红。可当他看清袁朗眼底的笑意,紧绷的肩膀突然松弛下来。阳光下,那个久违的笑容终于绽放,梨涡深深凹陷,比袁朗想象中还要柔软。他的手指停留在温暖的皮肤上,感觉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日,迷彩身影撞进视线时的惊心动魄。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成才慌忙起身,却在转身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袁朗望着少年跑远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皮肤的温度。草地上两截烟头还在冒着青烟,被雨水冲刷的泥土里,两串脚印挨得很近,在阳光下渐渐干涸成永恒的印记。

边境密林的空气粘稠如胶,月光被层层叠叠的阔叶筛成细碎银箔。袁朗半跪在腐殖质堆积的泥地里,战术手套下的指腹贴着潮湿的地面。远处传来的虫鸣突然诡异地沉寂,灌木丛中若有若无的金属摩擦声让他后颈的汗毛瞬间倒竖——这不是自然的寂静,是猎手蛰伏时屏息的前兆。

“全体注意,立即沿c路线撤离!”他压低声音对着喉麦嘶吼,迷彩服下的肌肉绷紧如弓弦。身后传来队员们压低的应答,战术靴碾过枯枝的脆响逐渐远去,唯有他还死死盯着东南方那片异常茂密的藤蔓。冷汗顺着脊柱滑进作战裤,记忆突然闪回昨夜截获的加密情报,此刻所有疑点在脑海中拼凑成狰狞的陷阱轮廓。

当最后一名队员消失在转角,袁朗转身准备垫后。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冲破雨幕。成才的作训服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挂着未擦净的血痕,却将那支狙击步枪牢牢护在胸前。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袁朗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你疯了?!”袁朗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迷彩手套下滚烫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成才却露出个带着血腥味的笑,右脸颊的梨涡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报告队长,观察员发现西侧山脊有三处热源异常,您的撤离路线……”话未说完,密集的枪声突然撕裂夜空,子弹擦着他们头顶飞过,在树干上溅起木屑。

袁朗的瞳孔骤缩。成才说的没错,原定路线正处在敌人的交叉火力网中。少年身上带着的硝烟味混着密林特有的腐殖气息,突然让他想起无数个训练的日夜——那些刻意刁难的考核、深夜对峙的争吵,还有训练场草地上那个带着露水的笑容。此刻成才用自己的危险侦查,将他从致命陷阱中拽了回来。

“跟紧我!”袁朗反手扣住成才的手腕,战术匕首在夜色中划出寒光。他们在枪林弹雨中辗转腾挪,袁朗能清晰感受到身后少年的呼吸,还有每一次举枪时与自己同步的节奏。当曳光弹照亮成才侧脸的瞬间,他突然觉得这场突袭不再是危机四伏的绝境,而是命运给予的、最炽热的回应。

突围后的黎明,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袁朗倚着伤痕累累的树干,看着成才蹲在不远处擦拭狙击枪。少年后颈被弹片擦伤的血痂还在渗血,却仍专注地给枪膛上油,仿佛刚刚的生死时速只是日常训练。“下次再擅自行动,”袁朗走过去踢了踢他的作战靴,声音不自觉放软,“我就把你的瞄准镜当弹壳踩扁。”

成才抬头,晨光为他的梨涡镀上金边:“那您得先追上我再说。”这句话让袁朗想起初见时那个在演习场肆意奔跑的身影,此刻终于明白,有些牵挂早已在枪林弹雨中生根发芽,化作战场上最坚实的信任。密林深处传来队友的呼唤,两人同时起身,肩并肩走向朝阳时,袁朗故意撞了撞成才的肩膀——这次,少年没有躲开。

尖锐的闹钟声如利刃般划破清晨的寂静,袁朗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还残留着梦中枪林弹雨的窒息感。指尖下意识摸向枕边的配枪,却只触到冰凉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无情地提醒他,方才的惊心动魄不过是南柯一梦。

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几缕晨光穿透纱帘,在迷彩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袁朗发怔地望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奇异的温度——梦里戳向成才梨涡时的柔软触感,此刻竟真实得可怕。他不自觉地蜷起手指,又缓缓摊开,仿佛要将那份虚幻的温热永远攥在手中。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梦里的每个片段都清晰得令人心悸。成才在演习场上的飒爽英姿,选拔赛时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最后任务中逆着枪林弹雨奔来的身影,连同那些压抑的情愫、刻意的刁难、恍然的顿悟,此刻都化作缠绕心头的藤蔓,丝丝缕缕勒得他眼眶发烫。

“原来都是假的……”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自己。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脸颊,仿佛那里还留存着与成才并肩作战时飞溅的泥点,又或是对方炽热的呼吸。晨光渐盛,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映在墙上,与梦里某个相似的场景悄然重叠。

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袁朗瞥了眼屏幕,是齐桓发来的训练安排,末尾还附了句:“队长和你一起参加下周的狙击特训。”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窗外的鸟鸣声陡然清晰,心脏在胸腔里开始不受控地加速。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最终轻轻划过锁屏。袁朗起身拉开窗帘,晨光瞬间倾泻而入,照亮他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或许梦与现实的界限,本就如晨雾般朦胧;而有些情愫,早在不知不觉间,从虚幻的梦境中破土而出,在现实的土壤里悄然生根。

夏夜裹挟着湿热的风,袁朗斜倚在老A宿舍楼的露台上,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远处训练场传来零星的口令声,混着蝉鸣,在夜色里织成一张暧昧的网。他望着楼下小径上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成才背着新到的狙击装备箱,正侧头认真听铁大讲解改装技巧,月光落在少年后颈,映得那片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喉间泛起苦涩的烟味,袁朗碾灭烟头,金属烟盒在掌心捏出轻微的褶皱。自从成才参加了狙击组,这样的场景愈发频繁。他记得上周战术研讨会上,铁大随手替成才整理歪斜的战术背心,少年仰头露出的梨涡,和自己指尖曾触碰到的柔软如出一辙。

“袁朗?”熟悉的声音惊破思绪。成才不知何时站在露台下方,作战靴沾着训练场的红泥,眼神却清亮如北疆的雪水,“齐桓说你找我?”袁朗垂眸望着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也是这样的眼神,在枪林弹雨中死死锁定他的背影。

“过来。”他敲了敲身旁的栏杆,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成才利落地跃上露台,迷彩服的汗味混着硝烟气息扑面而来。袁朗伸手勾住他的腰带,故意将人拽得踉跄,“听说你最近和铁大走得挺近?”指尖擦过少年腰侧的旧伤,那是某次任务中,成才为掩护他留下的疤。

成才睫毛轻颤,梨涡若隐若现:“他教我改装消音器……”话音未落,袁朗已经倾身逼近,薄荷味的呼吸扫过他泛红的耳尖:“队长,我教过你更重要的事——”滚烫的掌心贴上他后颈,拇指摩挲着凸起的脊椎骨,“你是我的专属。”

远处传来夜训结束的哨声,惊飞树梢的夜枭。成才突然轻笑出声,伸手圈住袁朗的脖颈,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所以袁朗是在吃醋?”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唇畔,袁朗猛地扣住他的后脑,将那抹挑衅的笑意吻得支离破碎。

唇齿交缠间,袁朗尝到咸涩的汗水与淡淡的硝烟。他想起梦里无数次错过的拥抱,此刻终于能将真实的体温揉进怀中。当成才在喘息间轻咬他的下唇,他突然用力将人抵在栏杆上,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枪管:“记住,从第一次在演习场看见你……”舌尖舔过少年发红的耳垂,“你就只能是我的。”

夜风卷起迷彩衣角,成才仰起的脖颈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袁朗低头含住他跳动的喉结,听着怀中人急促的呼吸,终于确信——有些领地的归属,不需要宣示主权,只需用滚烫的心跳,将彼此的命脉烙上专属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