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顾桓祁顺势将杨答应留在了景乾宫侍寝。
沈清和抱着景熙,乘着轿辇回了重湘宫去。杜鹃和杜若跟在轿辇旁边,高兴地掉出眼泪来。
重湘宫里热闹到丑时,杜鹃杜若和小路子似乎有用不完地力气,将偏殿里里外外地收拾了几遍。
沈清和抱着睡着的景熙,坐在摇椅上,看着他们三人忙前忙后脚步不停,心中莫名地安稳。
快到寅时,三个人才消停下来,从桃花树下挖了一坛子的桃花酿出来,在沈清和的摇椅前头席地而坐,三个人准备分酒吃。
“这是最后一坛子了,真的是最后一坛子。”小路子仔细拍去红绸上的泥沙,“娘娘去年离宫时,同我说要将最后两坛给皇上,我一挖,总共三坛呢!”
两杯下肚,小路子脸颊红扑扑的,兴奋地比划起来,“你们可不知道,皇上命江公公在正殿里头铺了一块儿如意纹短绒地毯,让你们俩将大皇子抱出来,宸妃娘娘、昭嫔娘娘还有仪嫔娘娘三个人站在地毯的另一头,看大皇子走向哪位娘娘,哪位娘娘便是大皇子的养母。我当时站在娘娘身后,都不敢看,生怕有个万一...”
小路子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杜鹃和杜若对视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纸张的边角已经摩地起了毛边。将纸张缓缓展开,就着清凉的月色,沈清和看清上头画的竟是自己。
杜若声音缓缓,娓娓道来,“这是杜鹃画的娘娘的画像,画的勉强有个五分像,已经是我们画的最好的了。我们每日趁着身边没人在,找机会给大皇子看娘娘的画像,好让大皇子别忘了娘娘。”
杜鹃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看着摇椅里的沈清和,鼻尖愈发酸了。
“你们也是尽心,嘿嘿嘿,那我便将重湘宫第一忠仆的名头,让给你们姐妹俩了,嘿嘿嘿...”小路子抱着怀中的酒坛,身上没了力气,向后仰了过去,坛子里的酒流得到处都是,“但是要我说啊,就算你们不给大皇子看那画像,大皇子也不会...呃...不会忘了娘娘的...嘿嘿...嘿嘿嘿...”
杜若又将手中的画像双手仔细叠好,塞回杜鹃的袖口里,姐妹两人对视一眼,只此一眼,便抱头痛哭起来。
沈清和看着眼前哭的哭,笑的笑,知道这三个人已经醉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怀中景熙睡得香甜,他长大了,也重了不少,或许是常晒太阳的缘故,似乎也不如从前那般白皙。
今日看着他光脚走在那张短绒地毯上,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走过来。沈清和当时鼻尖上的酸楚,这会也还没消散。
沈清和抱着怀中景熙从摇椅中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偏殿走去。
慢慢将景熙放进摇床中,又轻轻给景熙盖好小被子,忍不住在空中甩了甩自己略微酸麻的手臂。
景熙长大了,摇床也换了一张大的,上头雕着长命锁的花纹,金漆装点。
被褥也对应换成了大的,针脚细密,布料触手生凉,最适合夏日里头盖着。
只有摇床里的那只布老虎,还是沈清和离开前亲手做的那只,虎头上磨掉了些颜色,似乎是用旧了。
沈清和拿起那只布老虎凑近鼻尖闻了闻,上头的味道极为复杂,有晒过太阳的味道,有口水的味道,有婴儿身上奶香的味道,似乎还有些眼泪的味道。
晨曦初破,微光洒在偏殿的窗棱上。
赤芍和芜花端着面盆从庑房里出来,正要去后院打水,却见院子里四仰八叉地睡着三个人,无奈对视一眼,放下手里东西,将小路子唤醒,“路公公,路公公...”
小路子听见声音,先是皱眉,感觉身前一片湿热,黏糊糊的,费力地睁开眼来,看清站在面前的赤芍和芜花后,才发现自己竟躺在重湘宫的石板上睡了一夜,浑身上下僵硬难受痛得要命。
坐起身来,看见不远处和自己同样睡在青石板上的杜鹃杜若两姐妹,身边还有一个滚落的空酒坛,嗅了嗅自己仍潮湿着的衣衫前襟,上头桃花酿气味,搔了搔脑袋,傻笑起来。
“起来了,起来了。”
小路子轻轻踢了踢杜鹃杜若的脚底,两人感受到晨光,渐渐有了知觉,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两位,就是杜鹃姐姐和杜若姐姐吧。”赤芍朝杜鹃和杜若点头示意。
“是,”杜若站起身,理了理自己散乱的头发,“我是杜若,她是杜鹃。”
芜花又端起铜盆,朝杜鹃和杜若笑笑道:“两位姐姐快去收拾收拾吧,主子马上就要起身了。”
几人换好了干净的衣裳,洗漱干净,各自打理好自己。
赤芍和芜花去了寝殿,新来重湘宫里的宫人没有主子允许,是不可以进入殿中的,两人端着一盆清水和干净的衣裙首饰,立在殿外,轻声道:“娘娘,快要辰时了,该起身了。”
见殿内迟迟没有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赤芍又扬声唤了一句,“娘娘,快要辰时了,奴婢伺候娘娘起身吧。”
芜花转头,朝赤芍道:“莫不是娘娘没在寝殿里。”
两人正手足无措地立在寝殿外头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见身后院子里小路子轻唤一句,“娘娘。”
闻声回头,看见沈清和从偏殿里走出来,迎着日光,虽然疲惫,却满脸笑意,“怎么了?”
“奴婢...”两人赶紧低下头,“奴婢在殿前准备伺候娘娘起身,未得娘娘允许,不敢入内,没听见娘娘声音,便担心娘娘不再重湘宫中...”
“本宫昨夜在偏殿陪着景熙呢。”沈清和提起裙摆,经过赤芍和芜花两人身旁,迈进寝殿中,“为本宫梳妆吧。”
轻点胭脂,扫去脸上的疲惫,沈清和乘着轿辇,去碧凰宫向叶皇后请安。
众人才刚在碧凰宫正殿坐下,昨日那个脸生的小太监前来传皇帝口谕,晋杨答应为常在,赐封号:哲。
哲,为聪明智慧之意。
顾桓祁这是在夸哲常在昨夜献计一举聪慧过人呢。
沈清和捻着手中团扇扇柄,目光从叶皇后的脸上扫过。
叶皇后靠在隐丹上,勉强地牵起唇角,朝哲常在笑道:“本宫记得,哲常在服侍皇上还不足一年吧?”
哲常在站起身,声音怯怯,“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服侍皇上尚不足一年,只有十个月。”
“才十个月,这便晋了位分,有了封号。皇上看重你,你也要尽心服侍皇上,早日怀上皇嗣才好啊!”
哲常在牵强应道:“是,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