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叶皇后正在院子里品茗,回过头,看见宫门口的的叶传明时,眸中喜忧参半。
皇帝这个时候让叶传明入后宫与自己相见,背后深意不言而喻。
坐在石凳上的褚贵人一愣,看见叶皇后脸上僵住的笑意后,缓缓站起身来,“皇后娘娘的教导嫔妾定会谨记于心,既然叶大人入宫,嫔妾就不在碧凰宫叨扰皇后娘娘了。”
叶皇后维持着面上的端庄笑意,朝褚贵人点了点头,“本宫让内务府给你做了条烟青色的衣裙,过两日便会给你送去,你皮肤白皙,眼睛又明亮,穿烟青色一定很好看。”
褚贵人心中更是感激,自入宫后,叶皇后便没少在自己身上用心,教自己如何装扮,赏赐珠宝首饰,“嫔妾谢皇后娘娘,待嫔妾得皇上青眼,定不会忘记今日皇后娘娘提点之恩。”
叶皇后在褚贵人的肩膀上轻拍两下,“行了,回去吧。”
褚贵人欠身,天鹅颈低垂,“嫔妾告退。”
待褚贵人离开后,叶皇后与叶传明去了碧凰宫正殿中。
叶皇后摇着手中团扇,一下一下,却驱不散心头的烦躁。
顾桓祁分明是已经查清了昨日的那刺客的来历,而身在后宫的叶皇后若是没有宫外的助力自然不能成事。所以顾桓祁就直接召叶传明入宫了。
语气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叶皇后莫要懂错了心思,不如直接拔了叶皇后在宫外的助力。
“皇上得知叶家昨日赈济承虞山百姓三千两白银,特命我入宫,赏了这个给我。”叶传明说着,一把扯下来了盖在博山炉上的红绸,“这东西,皇后娘娘应当是见过的吧。”
叶皇后的目光在那尊博山炉上扫过,抿着殷红的嘴唇,没有说话。
叶传明兀自叹了一口气,亦是不明白为什么被赶出皇宫的俪妃能以宸妃之名重新回宫,而自己的女儿却节节败退。可是事已至此,叶传明不能眼看着叶皇后一错再错。
“皇上的意思是,后宫前朝牵扯极深,无论是谁牵一发,都会动满门全身。皇后娘娘往后还是不要再让身边人传信了,后宫之事,皆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叶皇后看着那尊博山炉,若有似无地笑了,“父亲就没有旁的话,要同本宫说吗?”
叶传明抬眸,看着凤位上的叶皇后,“皇后娘娘如今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了,应有正室容人的气度才对。皇后娘娘放过旁人,亦是放过自己。”
“父亲不能再助本宫,本宫也不会勉强父亲。”叶皇后端起手边茶盏,浅咂一口,长叹道:“宸妃此次回宫,可会放过本宫?本宫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叶传明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是惘然,缓缓站起身,朝叶皇后作揖道:“还望皇后娘娘保重凤体,老臣告退。”
*
午后,洛知彰端着一碗棕褐色的汤药进了禅房。
禅房的门大敞着,未再合上,阳光照进屋子里,照出一斜浮尘。
沈清和抬头,看见洛知彰手里的汤碗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要喝药了。”
男女授受不亲,洛知彰不敢动手搀扶,只能看着沈清和艰难地撑着床榻坐起身来。
而后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舀起一勺汤药,送进沈清和的口中。
看了一眼门口守卫的人,洛知彰正声道:“皇上已经起驾回宫,留末将在此处保护宸妃娘娘,军队中没有女子,只能由末将服侍娘娘服药,宸妃娘娘莫怪。”
“不会,”沈清和咽下口中的汤药,人还坐在禅房中,可记忆却已经被拉回了三年前入宫的时候。
那时也是汤药一碗接着一碗,一个病好了,另一个病又来了。
只是那个时候在自己身边服侍自己服药的人,还是竹叶。
才三年的功夫,竹叶不在了,那个洛知微也死了。
“苍若寺中的药材不全,军中将士方才出去按照乔太医的药方采买了些,这才煎好了汤药。乔太医说,按时服用此汤药,可助宸妃娘娘的伤势早日康复。”
沈清和回过神来,又喝下一勺温热的汤药,点了点头。
“宸妃娘娘重伤,那箭刺进身体足有一寸之深,昨日竟能忍下那拔箭剧痛,末将与军中将士们都忍不住心生敬佩。”洛知彰嘴上说着,看着沈清和的眼神中难掩疼惜。
沈清和垂眸笑了,“老天爷待本宫不薄,留了本宫一命,这一次本宫一定要将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
声音轻轻,却无比坚定。
洛知彰神色复杂,又舀起一勺汤药,送到沈清和的嘴边,“末将祝宸妃娘娘得偿所愿。”
“哥哥在怪本宫?”沈清和并未喝下送到嘴边的汤药,余光瞥了一眼门外的人,看着洛知彰的双眼,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怪本宫以沈清和的身份回来,往后与洛家再无半点关系?”
洛知彰收回手,盯着碗中的汤药,一点一点咬掉嘴上的死皮,尝到腥甜的血液味道后,才出声道:“宸妃娘娘也是为了保护洛家满门,末将明白。”
毕竟世上根本就没有洛知微这个人。
这个身份只是诚王与洛渭洲编造的身份,洛家从来没有养在乡下的嫡女。
叶皇后虽无实据证明当初的洛知微就是宋昌的私生女沈清和,但这件事无异于给了洛家一个提醒。
假的真不了,洛知微的身份被揭穿只是个时间问题。
与其这样,倒不如让洛知微以俪妃的身份彻底消失,如此才算万全。
沈清和收回目光,喃喃念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