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七年,七月初九,宜嫁娶、出行、安葬。
“娘娘,五位新人小主娘娘今日都已经入宫,都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宫室将人带去了,昭嫔娘娘居衍月宫;仪嫔娘娘和纪常在居永庆宫;褚贵人和童答应居永宁宫。”
“皇上想要冯常在与朗月独居绛辰宫,又不愿意有人住重湘宫,你安排得不错。”叶皇后对着铜镜摘下碧玺耳坠,同桂落道:“本宫犹记得,三年前新人入宫时,也是五个人。向中宫请安的第一日白贵人的容貌便被毁了;没几日的功夫,徐氏也丧了命。而如今,宠冠六宫的俪妃,已经下落不明许久了。说是吃人的后宫,还真是没错。”
叶皇后扬手,得桂落搀扶后身姿雍容地坐在榻上,接过桂落递来的名册翻看着,“褚贵人...”
叶皇后持银叉捡了块儿西瓜放入口中,清甜冰爽的西瓜汁水在舌尖绽开来,人也觉着清凉了不少,“那日殿选,本宫远远看着,这个褚贵人与俪妃倒是有两分相像。你派人去永宁宫传个话,让嬷嬷给她画柳叶眉,眼睛再画得深邃些,皮肤再白些,如此便能有四五分像了。”
桂落捡起榻上团扇,为叶皇后的身边驱走热气,“娘娘要帮扶褚贵人?”
“为什么不呢?”叶皇后又将银叉搁下,“都九个月了,俪妃下落不明,皇上日日思念,不入后宫。本宫倒要看看,若是有个与她洛知微三分像的人出现,皇上的深情还值几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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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月宫里,昭嫔才将教导礼仪的嬷嬷送走,白贵人和杨答应便结伴来向主位娘娘请安。
“嫔妾见过昭嫔娘娘。”
“两位姐姐快请起,”昭嫔亲手将白贵人和杨答应搀扶起来,笑意温柔,满眼的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看见白贵人下颚处若有似无的淡粉色的疤痕,轻声问道:“这位姐姐就是白贵人吧?”
白贵人有些受宠若惊,略略抬眸,与昭嫔四目相对后,抿唇笑了笑,又赶忙垂下了眸子,“回昭嫔娘娘的话,嫔妾正是。”
“那这位姐姐,便是杨答应了。”昭嫔眸色一亮,传闻皇上在俪妃离宫当晚便在御花园里宠幸了杨答应,如今见到真人,容貌普通,人也怯怯的,不似传言中那般有手段的样子。
“嫔妾答应杨氏,向昭嫔娘娘请安。”
昭嫔连连点头,“杏儿,看茶。”
“是。”
片刻功夫,杏儿带着人端上两盏茶来,又将两个锦盒放在白贵人和杨答应手边。
“本宫入宫之前,与母亲一起去寺庙祈福,这是本宫特意请来小紫檀松香手串,送给两位姐姐。”
杨答应将那锦盒缓缓打开,小叶紫檀木的香气扑面而来,看着那一粒粒念珠上的光泽,竟让人觉着莫名的心静,忍不住就缓缓扬起了嘴唇,将那手串带在了自己的手上,“嫔妾谢昭嫔娘娘。”
白贵人瞥了一眼杨答应锦盒中的珠子,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并无什么不同,应该是一并请了好些个,估计明日就会看见后宫姐妹每人一个了。
说不上喜欢,但毕竟是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送的,“嫔妾谢昭嫔娘娘。”
翌日六宫晨昏定省。
碧凰宫的正殿四角奉着冰瓮,时不时有人进出,后宫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叶皇后稳稳当当地在上首上坐下,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五位新人,心中感慨良多。
想起三年前的自己,还坐在左侧首的位置,而如今已经坐上了金鸾凤位。
叶皇后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自己身下的椅子,正声道:“该同你们说的,昨日教习嬷嬷应该也已经说过了。本宫身为皇后,有统理六宫之责,你们既然知道了规矩,本宫也懒得再说教。若有人动错了心思,谁也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臣妾定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嫔妾定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
是夜,新人们既紧张又期待,晚膳也不敢多用,又不敢不用。
怕吃了晚膳人会臃肿,又怕不吃晚膳若是肚子叫了,会御前失仪,遭皇上厌弃。
坐在自己的寝殿里,有的在撺弄丝帕,有的在整理妆容,有的在不断踱步。
担心皇上不翻自己的牌子,更担心皇上先翻旁人的牌子。
可是直到亥时,也未听见宫道上有春恩车的声音。
叶皇后一愣,不可置信地抬眸问道:“皇上未翻牌子?”
拧干素帕中的水,桂落将素帕展开,递给叶皇后,“奴婢方才已经让范宝吉去打探过了,说皇上今晚在景乾宫用过晚膳后,陪着大皇子玩了许久,已经在景乾宫安置了。”
叶皇后长舒一口气,“也罢,来日方长,不急眼前。”
才刚净了面,还未将帕子重新交到桂落手上,便听见外头传来声音,宫人通报道:“皇后娘娘,御前的江公公到了。”
“快请。”叶皇后将帕子随手放在一旁,对着铜镜敛理整齐仪容后,端坐榻上。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都已经亥时了,江公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命钦天监择了个好日子。七月十一,宜祈福,宜出行。皇上特命奴才来与皇后娘娘知会一声,御驾两日后要出宫去往苍若寺祈福。”
叶皇后的眸中掠过一丝惊讶,“两日后?去苍若寺祈福?如此匆忙只怕后宫嫔妃来不及同往啊。”
“皇后娘娘无需担心,”江义敏躬身继续道:“新人小主娘娘们昨日才刚入宫,皇上体恤皇后娘娘后宫事务繁忙,本次祈福皇上独自前往,由小洛将军陪同护驾。”
叶皇后立刻明白了江义敏话中的意思,估计皇帝早就有了祈福的心思,只是今日才让江义敏告诉自己罢了。
敛正容色,叶皇后颔首道:“本宫知道了,多谢江公公。”
“皇后娘娘言重了,奴才告退。”江义敏的脸上堆着层层叠叠的笑意,倒退着离开了皇后寝殿。
待脚步声消失不见,叶皇后倏尔沉了脸,眸中浮起不悦之色,“皇上怎么会忽而有了祈福的心思?是洛知彰?难道是找到洛知微了?”
话音刚落,站在门口的范宝吉从外头进来,“娘娘。”
“说。”叶皇后厉声道。
范宝吉和旁边的桂落对视一眼,低声道:“奴才今日从内务府回来,听见内务府的人说,皇上要为俪妃娘娘立碑,好像是听小洛将军提起,洛将军觉得已经找不到俪妃娘娘了,特向皇上请奏,想要为俪妃娘娘立衣冠冢。奴才想着,许是因为这个,皇上才要出宫为俪妃娘娘祈福的。”
叶皇后的手在小几上轻轻敲着,看着身旁烛台上跳动的火苗,喃喃道:“洛知彰奉命搜寻俪妃下落,至今未明。洛渭洲大胜茕挞,从沁原城回来都半年了,偏这个时候要为洛知微立衣冠冢,这事情必然蹊跷。”
思忖片刻,叶皇后手上一顿,“给父亲传信,让父亲派人去苍若寺盯着。七月十一若在苍若寺见到了洛知微的人影,务必给本宫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