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静悄悄,洛知微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那具尸体,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
惊魂未定,洛知微死死地盯着张惨白的脸,想要记住今夜,记住自己是如何从恐惧,到绝望,再到绝地反杀的。
在呼救无门的深夜,能救下自己的,只有自己。
正想着,墙上忽而又跃下一人影来。
“谁?”洛知微紧紧攥着手里的竹木筷子,用力到指节泛白。
“末将见过俪妃娘娘。”熟悉的身影身披月光,双手抱拳朝自己跪下身。
“哥哥?”洛知微眸中的冰雪渐渐消融,沾满鲜血的手轻轻垂落,握着筷子的手也放松下来,睫羽间布上一丝晶莹。
洛知彰抬起头,扬起黝黑的脸,看见地上尸体的时候,笑容一怔,“末将上奏回城,父亲来了密信,告知了末将娘娘之事。所以末将先兵马大队一步日夜赶路,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晚,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一缕墨发垂落,洛知微踹了那淫贼的尸体一脚,从墙下的阴影处走出来,语气轻松,“哥哥若是不来,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尸体。”
洛知彰看着洛知微沾满鲜血的竹木筷子,其中一头已经尖利如箭矢,猜想这些日子洛知微一定是在夜里不断打磨它,心中不免酸楚,看着洛知微已经被撕碎的袖口,“这是...”
洛知微行至寝殿面盆架子前,在铜盆里将手和磨尖的筷子清洗干净,而后动作利索地将铜盆里的水泼在了那淫贼的尸体上,冲淡地上的血液,“估计是皇后派来的,想要毁了我的名节,我就彻底回不去皇宫了。”
洛知彰情不自禁皱眉,后宫争斗竟用上了这般肮脏手段,若洛知微不是早有准备,将筷子磨尖利,只怕自己来时...
不忍再往下想,洛知彰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心神。
洛知微见洛知彰神色凝重,将铜盆随手扔在地上,轻笑一声,又将筷子簪回发间,“哥哥不必如此,幸好他是个淫贼,他若真是个绝世高手,只怕我这支筷子还派不上用场呢。”
洛知彰知道洛知微是故作轻松地安慰自己,勉强颔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这匕首,往后就留给俪妃娘娘防身。”
洛知微接过洛知彰手中的匕首,抽开一瞬,银色匕首映着月光更显幽冷,欣喜道:“多谢哥哥了。”
夜深人静,石桌上放着一盏烛台,洛知微换了件新衣裳,与洛知彰在院子里相对而坐。
“洛家树大招风,父亲担心他若来此处会为人诟病,所以密信一封让末将暗中前来探望娘娘,看看有什么能为娘娘做的。”
“这匕首来的甚是时候,”洛知微道:“方才烛芯炸开,我连把剪子都寻不到;那人来时,我呼救两声,也无人来救,说明我这院子四周压根儿无人把手。既无人把守,又没有利器,我便知道早晚有人来找麻烦。这匕首,甚好!多谢哥哥。”
洛知彰给洛知微的茶杯中斟了些茶水,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情不自禁瞥了一眼墙脚下的尸体,心下感慨颇多,不由抿了抿嘴唇。
眼前的弱女子经历了方才的那么一遭,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对面喝茶。也许从她将那支筷子磨尖开始,就已经预见那筷子刺入贼人皮肉,见血的一刻了。
许久,洛知彰继续道:“听闻诚王在承虞山已经将山匪尽数剿灭,已经带兵启程,预备亲自将秦善远送回京都了。估计,再有个五六日就到了。”
听见诚王,洛知微抿出一抹浅笑,“哥哥和诚王爷都立了功,想来皇上会在宫中设宴吧。”
洛知彰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沉声道:“茕挞部新首领继位,可是首领末将在北方驻守多日,并未见其如所说那般不安宁,末将这才上奏回京都,想要再与父亲和皇上商议战策。”
洛知微把玩着匕首的手一顿,眨了眨如水般的眸子,“若是并无不安分的心思,怎么会有那样的传言呢?”
纵使知道四下无人,洛知彰还是压低了声音,“末将担心,会不会是皇上想要将末将支走,以探洛家忠心,毕竟南巡时...”
剩下的半句话,洛知彰轻咳一声代替,并没有往下说,转而道:“听闻那事半个月后,见茕挞部没有动作,末将便请奏留下五千兵马驻守,带大队回京都了,皇上也准了。”
南巡遇刺,皇上身边只有洛渭洲护驾,而皇上遇刺,洛家陷入被动。
可那局并不是顾桓祁布下的,他自然没有理由支开洛知彰,以此考验洛家的忠心,
“未必,皇上勤政,将哥哥支去北方,人力物力耗费不少,皇上不会的。”洛知微的脸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右手搭上左腕时,触及自己皮肤时,不由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离开皇宫时已经将玉镯摘去了,只是在手腕上轻轻抚了抚,继续道:“茕挞部新主有野心也是自然的。这消息若不是空穴来风,只怕北边的动作是调虎离山。西北有诚王驻守,依我看,哥哥或许可以试试与父亲兵分两路,明守北方,实际提防东北处。”
洛知彰也是一愣,抬眸思忖许久,“娘娘是觉得,北方的动作只是烟雾弹,实际是为了让大庆将注意力放在北边,而实际茕挞要攻的,或许是东北境?”
“或许,”洛知微重新垂下眸子,将心思放回手中匕首上,“我也只是推测。”
洛知彰看着洛知微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份欣赏。
分开一个月,洛知微似乎更加坚韧了,变得愈发有勇有谋,不是将自己困在后宫争斗里头,就连战场用兵,也有了自己的推测和见解。
“若真是如此...”洛知微心下几转,又道:“也许茕挞部已经命人暗中跟着哥哥的兵马的,会盯着哥哥的一举一动,倒不如哥哥留在京都,让父亲暗中带兵往东北,或许,能杀茕挞一个措手不及。”
洛知彰的心中生出一丝钦佩来,不由扬起嘴角,朝洛知微点了点头,“又或者,是娘娘知道诚王要回京都,娘娘不想诚王与父亲有机会联络。”
洛知微眉眼间尽是笑意,并未回答,拿起手边茶杯,向洛知彰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以茶代酒,将茶水一饮而尽。
夜深,洛知彰也准备离开了,将那具尸身扛在肩膀上,准备扔去行宫外的林子里,“末将先行告退了,明日归队后,末将会安排几个暗卫前来,护俪妃娘娘周全。”
洛知微站在石桌边,烛光中眉眼如画,朝洛知彰道:“身在行宫,哥哥不必再唤我俪妃娘娘了,叫我清和吧。”
洛知彰怔怔地望着洛知微出了神,一阵恍惚,这才想起来,今晚洛知微与自己闲谈,并未以「本宫」自称,而是用了「我」,不由心间一暖,轻声道:
“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