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散了晨昏定省,叶皇后坐在廊下哄着景澈,“景澈跟皇额娘学啊,皇——阿——玛——”
景澈明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叶皇后的嘴,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
叶皇后满眼爱意,揉了揉景澈的额发,拖长尾音,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皇——阿——玛——”
桂落从外头回来,低声在叶皇后的耳边道:“娘娘,俪妃娘娘从碧凰宫离开后,果真去了冷宫。”
叶皇后面上并无惊讶之色,将怀中的景澈给了身旁的乳娘,敛理衣襟站起身,随手拿起手边的青花松竹梅纹鱼食罐,走向院子里的锦鲤池,指尖捏起少许鱼食,洒在池中,“她是洛知微,有些事情,瞒不住她的。”
“本宫置之死地而后生,命人在景澈迁宫时将景澈与红樱推入水中,才让皇上将景澈还给本宫,也因此解了本宫禁足。”
“经历了夏氏小产、前朝上谏立储,皇上已经对洛知微有了怀疑,不然怎么会连八月二十那日都没去重湘宫呢?”看着池子里成团进食的锦鲤,叶皇后笑了笑,又再伸直手臂,在锦鲤池的另一头中洒了些鱼食,“所以这次本宫手里的牌,足够与之一斗。这一把,本宫才不会是那个输家。”
叶皇后见锦鲤池鱼儿翻腾雀跃,在阳光下折出各色光芒,随手将手中的鱼食罐子递给身边的桂落。
许久不见桂落接过,叶皇后不悦地瞥向桂落,却见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两个脸生的小太监。
那两个小太监亦怔在原地,看着桂落。
“怎么?”叶皇后笑意微滞,目光从桂落用力到发白的手指关节上扫过,感受到一丝不寻常。
桂落抿了抿嘴唇,以只有自己和叶皇后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他们就是奴婢在宫外找的元阳城刺客。”
叶皇后明眸中掠过一丝慌张,转瞬又归于平静,把鸟食罐子塞进了桂落的手中,厉声道:“愣着做什么,带他们两个进来!”
说罢,又看了一眼远处的两个小太监,旋即转身进了正殿中。
半晌后,桂落带着两人进入殿中来。
那两人立在殿中,没有半点要行礼的意思,那个有络腮胡子的已经被全部刮去了胡子,横眉怒目,“我们兄弟二人为皇后娘娘办事,落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结果,皇后娘娘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叶皇后冷笑一声,“怎么,想威胁本宫?”
另一个人怒意横生,扬声喝道:“若皇上知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找到了我们两人,行刺皇上,嫁祸宠妃,皇上会怎么想?”
叶皇后斜靠隐丹,看了一眼身边的桂落,不明白桂落是怎么千挑万选找了这么两个蠢货去办事的,“皇宫里从不缺奴才,你们被带进皇宫为奴是为什么?本宫今日将你们请进了殿中,皇上又怎会不对此事起疑心。若你们当真吐露出了幕后主使是何人,你们觉着,皇上还有必要再留着你们的性命吗?闭口不言,才是你们保住性命最好的法子,如此想来,你们还要威胁本宫吗?”
两个小太监对视了一眼,心下觉得大事不妙。
叶皇后抱着双臂坐在金鸾凤位上,舌尖顶腮,玩味道:“你们如今手无寸铁,也不要想着挟持本宫换取什么,毕竟宫外,还有你们的家人,不是吗?”
那两人这才软了膝盖,跪在殿中,垂下头不甘心道:“还请皇后娘娘放过我们的家人。”
叶皇后这才绽出笑颜,“早这么识时务,本宫也就不必浪费时间了。将你们在元阳城的所有事情,讲给本宫听,事无巨细,本宫要全部知道。”
顾桓祁下了朝,坐在御辇中按揉着太阳穴,“前两日西边闹了山匪,诚王已经从西北出发,往西边剿匪去了。”
江义敏亦步亦趋跟在御辇边上,听见顾桓祁在里面说着。
“听说那些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朕担心,是努西部余孽贼心不死。”
江义敏向御辇的轿窗处看去,隔着明黄色的轿帘,看不清顾桓祁的神色,“皇上可要派洛将军前去西部支援诚王爷?”
顾桓祁深吸一口气,鼻息间闻见宫道上的茶花香气,缓缓睁开眼睛,“洛家声势日渐壮大,诚王也在西北颇具威望。若让他们两人聚在一处,朕不放心。”
一边说着,顾桓祁一边掀起轿帘,看着宫墙上冒出头来盛开的茶花,“朕记得,秦书礼有一嫡子,今年春,已经封了云骑尉。”
江义敏回忆着,户部侍郎秦书礼,嫡长女秦雨芯很早之前便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秦雨芯的生母早逝,秦书礼又娶了一房续弦,如今的秦夫人还是宋昌的表妹。
秦家嫡女自幼醉心武艺,嫡子秦善远亦然,今年春,年仅十三,就被封了云骑尉。
秦雨芯戴罪,被贬为庶人。这事与俪妃关联不浅,皇上是想帮扶秦家,好与洛家制衡。
江义敏揣测出皇帝的意思,轻声询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让云骑尉去西部支援诚王?”
“去颁旨吧。”顾桓祁说完,放下了轿帘。
“奴才明白。”江义敏朝身后的小源子使了个眼色,侧身离开皇帝仪仗,立在一旁停下了脚步,躬身目送御驾走远,掉头往通政司去了。
九月十五,用完晚膳,顾桓祁依着祖宗规矩去了碧凰宫。
“臣妾恭迎皇上。”叶皇后穿着浅淡,抱着景澈站在碧凰宫门口迎接圣驾。
“起来吧。”顾桓祁看了一眼叶皇后身后的桂落,眸色比夜色还沉,伸手将叶皇后怀中的景澈接过来,抱在怀中,软语唤道:“景澈。”
叶皇后察觉到顾桓祁的目光,转身朝桂落道:“秋日里干燥,去厨房将本宫给皇上炖的雪梨取来。”
“是。”桂落垂眸应下,疾步去了小厨房。
月色极好,顾桓祁命人搬来两把摇椅,与叶皇后坐在廊下赏月。
直到手边的梨汤已经放凉,怀中的顾景澈昏昏欲睡,顾桓祁才将孩子交给乳娘带去偏殿哄睡。
顾桓祁拿起汤匙,随意地搅动着碗中的梨汤,并没有要喝的意思,“皇后没有什么想与朕说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叶皇后眨了眨眼睛,按照心中排演千百次的那般,轻声道:“臣妾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顾桓祁啧了一声,抬眸看向江义敏。
江义敏会意,朝碧凰宫外唤了一句,“将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