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微服出巡,可一大队伍的人,若是想不引人注目,也实在是难。
顾桓祁就干脆假装自己是打北边来的绸缎商人,由洛渭洲护驾,一队车马向南行,顾桓祁一车,洛知微一车,白贵人与冯常在同乘一车。
“娘娘,喝点儿水吧。”马车内的小几上焚着一分春,竹叶一边说着,一边给洛知微斟了杯茶水,口中喃喃,“也不知道大皇子如今在做什么?估计是在午睡。”
洛知微捏起茶杯放在鼻息间嗅了嗅,茶香压住了心间的烦躁,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茶水清香,“放心吧,杜若稳重,杜鹃伶俐,有她们两个在旁看顾,景熙不会有事的。”
竹叶满面愁色,并未散去半分,抿着嘴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听说咱们这次要去的是韶阳城,小源子说,如今已经快九月了,咱们一路南行,差不多能赶上韶阳城的乡试。”
“小源子...”洛知微睁开眼睛,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这次出巡,不见江义敏和小源子,是谁在皇上身边伺候?”
“回娘娘的话,是红樱姑姑。”
“红樱...”洛知微深吸一口气,喝下杯中温热的茶水,“本宫倒是许久不曾见到红樱了。”
竹叶撑着脸,百无聊赖,随手挑起车帘,看着阳光透过树林,映下斑驳细碎的树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久不曾出过皇宫了,外面可真好看啊!”
洛知微弯唇笑了笑,并未理会。
车行颠簸,几缕清风从窗边吹进来,洛知微也觉得舒畅了不少。
此次南巡,车行五日后,便会换成船,走水路。洛渭洲领命护驾,洛知彰领兵往北。能不能一举击溃夏家,就看这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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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宫里,才散了晨昏定省,叶皇后撑着太阳穴高坐凤位闭目养神,一双墨色官靴一步一步行至碧凰宫正殿,开口是浑厚的男声,“老臣见过皇后娘娘。”
叶皇后勾起唇角微微笑了笑,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双眸熠熠生辉,“父亲何必这般客气,桂落,看茶。”
桂落将茶盏奉于左侧首位,可叶传明立在殿中,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身子微侧,“外臣不可入后宫,皇后娘娘此次让范公公暗中将老臣接来,所为何事啊?”
叶皇后的脸上有了些愠色,“本宫坐上凤位,光耀叶家门楣,父亲到底在不满些什么?”
“你当真是为了我叶家的荣耀吗?”叶传明从胸前掏出一封信件,两指夹着,“前朝后宫勾结实乃重罪,皇后娘娘利用叶家在前朝的关系,暗中找了多少人为娘娘办事,妄图扳倒洛家。”
说完,用力将那信件甩在了叶皇后的脚下。
“父亲这会儿倒是清高起来了,”叶皇后的目光从那信封上扫过,冷笑一声,满眼不屑,横眉道:“你从前不顾祖父祖母反对,执意要娶商贾出身的母亲为妻,不也是因为看中了母亲的家世,好以银钱,打点你的仕途?”
叶传明的眼珠微微一颤,唇角抽搐,“一派胡言。”
叶皇后撑着凤位站起身,绛红色的凤袍袖摆挥动,上头的凤凰暗金绣纹随着动作好似振翅欲飞,“父亲抬头看看,你如今身在本宫的碧凰宫,正在与你说话的是当朝皇后!叶家与本宫,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叶皇后弯腰,拾起地上的那封信,以食指指尖将那封信抵在叶传明的胸前,声音沉沉,“父亲乃当朝尚书令,本宫做的这些事情,父亲是摘不干净的!”
叶传明咬紧牙关,重重吐出两个字,“疯子。”
叶皇后看着自己指尖的蔻丹,扬起一侧的唇角笑了笑,“父亲怎么会明白,这碧凰宫看着富丽堂皇,可关上门,落了锁,有多冰冷?”
“辛苦怀胎,赌上性命生下来的皇子,还未来得及见上一面,便被无情带走了。”
“虽高坐凤位,却连统理六宫之权都旁落她人之手。”
叶皇后看着不远处的金鸾凤位,满目惆怅,身着凤袍,可背影看着却格外凄凉,声音淡淡,“这些,父亲又哪里会懂呢?”
叶传明看着自己的女儿,步态雍容,衣着华贵,尊贵非常却无比陌生。
“可是父亲,”叶皇后稍稍转过脸,眼角沁出一丝明厉之色,“吴家从前是何等的风光,如今可还有谁记得这朝堂上曾有位将军姓吴?这凤位上曾有位皇后姓吴?”
想起吴家,叶传明心头一紧。
吴家战功赫赫,女儿又是皇帝发妻,朝堂之上人人恭维奉承,风头无两。
可是三年前册选,新人入宫,一直无名的洛家崭露头角。
之后,懿纯皇后崩逝,吴将军也在西北被诚王以叛乱之名斩于马下。
“父亲,若是你不想看着叶家步吴家后尘,就只能照本宫说的做,”叶皇后转过身,衣袍拂动,掀起一阵轻风,恨意快要从眼眶溢出,“本宫与俪妃,叶家与洛家,注定为敌,如今皇上南巡,洛家父子兵分两路,一个往南伴驾,一个往北征战,正是咱们下手的好机会。”
叶传明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嘴唇颤抖着,“娘娘要老臣如何做...”
叶皇后的眼中这才绽出了些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不轻不重,“若是杀了,就便宜他们了,自然是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一件一件地离他们而去。”
绛辰宫中,东偏殿里弥漫着汤药的清苦味道,李常在坐在床榻边上,双手颤抖着端着一碗汤药,一勺一勺地送进口中。
“这药也喝了许多日了,小主怎么还是不见好呢?”莲果抱着朗月站在一旁,看着那褐色的汤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莲果将药取来后,李常在是亲自看过的,那是主治悬饮的方子,药材也并未有半分的偏差,按理说是不会有差错的,可是为什么喝了这么久却不见好,李常在自己也搞不明白。
索性仰头,将剩下的半碗汤药全部喝下,苦味在舌尖盘旋,李常在苍白的脸忍不住皱成一团。
“这病来得突然,此次因着我的病,皇上南巡都未将乔太医带在身边,想来是我的病实在棘手。”长舒一口气,以袖口拭去唇角药渍,李常在无奈道:“我想着,或许是生下了朗月之后,我的身子落下的病根儿,换季之时才会染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