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祁正坐在龙椅上一手撑着头,闭眼小憩。
洛知微缓缓走近,博山炉中的长茉香香气渐渐浓郁起来。
洛知微一眼便认出这博山炉是万寿节上慧嫔所赠的贺礼,近看当真是精美非常,金丝上面围着稀薄的雾气,看似仙气缭绕,加之上面的珍稀灵兽,更是有一番意境。
洛知微挽了袖子,小心翼翼将香炉中的香熄灭,而后换上自己带来的一分春。
听见细微的声响,顾桓祁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眼前恍惚看见一道烟青色的纤细身影,立在书案边,静静焚香。
还未散去的长茉香萦绕,烟气后是一张模糊又熟悉的侧脸。
顾桓祁倏地起身,一把将洛知微揽入怀中,声音中带着几分渴望,“阿若...”
洛知微腰上一紧,唇角漾起一丝苦笑,攥紧手中的银匙,眼神一瞬间也晦涩难辩起来。
他唤的,不是自己。
即使已经相识三年;
即使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共同的孩子;
即使腰间的玉坠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可顾桓祁还是会将自己认作宋霜若,把自己当成是宋霜若。
但他是皇上,洛知微又能怎么样呢?
只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只能以为顾桓祁是对自己情深。
洛知微另一只手放在顾桓祁的后脑上,轻轻抚摸,声音轻柔,“桓郎。”
感受到顾桓祁的身子一僵,洛知微忙收起脸上的苦涩,换上一如既往地温顺笑意。
顾桓祁如大梦初醒般抬起头,脸上原本的欣喜慢慢敛去,眸底掠过一丝失望,而后是清醒与深情,“阿若。”
话音刚落,便闻见了一阵木质香气,顾桓祁别过眼去,看向那博山炉,“是一分春?”
“是,”洛知微颔首,将自己手中的银匙搁下,整理好自己的袖口,“臣妾在重湘宫禁足时闲来无事,便多做了些,想着皇上国事繁忙,若是往后不常与臣妾和景熙相见,闻见这一分春的香气,也能想起臣妾与景熙。”
顾桓祁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美梦中,怀里似乎还有宋霜若的温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长茉香是宋霜若的味道,洛知微并没有信心自己在顾桓祁心中的地位能胜过宋霜若,摘去自己手上的护甲,小心为顾桓祁按揉着太阳穴,“皇上与臣妾和景熙的画像臣妾挂在寝殿里头,日日看着,这思念苦,可不能只有臣妾一人受着。”
听见这酸话,顾桓祁这才松了紧绷的脸,露出些许笑意,牵过洛知微的手,一把将洛知微拉入自己的怀中,宠溺道:“好,往后这宫里,只有尚宸殿、景乾宫与重湘宫用得了这一分春,便是独朕与阿若和景熙可用的香料了。”
洛知微目光缱绻,眸中含情,双手环上了顾桓祁的脖颈,靠在顾桓祁的肩头,心满意足地笑了。
陪着顾桓祁看了会儿折子,又磨了些许朱墨,约好一起用晚膳,洛知微才从尚宸殿回转重湘宫准备去了。
一入寝殿,还未来得及将衣衫换下,杜若便在殿外急忙求见。
杜若和杜鹃平日里除了伺候自己,便是伺候景熙,这么着急,洛知微心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让她进来吧。”
“是。”
竹叶将杜若带入寝殿,只见杜若捧着一碗甜品圆子,“娘娘,这是皇后娘娘体恤下人们,命内务府给各宫的宫人送来的甜汤,给咱们宫中送来的是酒酿圆子,奴婢去旁的宫里看了一眼,发现衍月宫送去的是冰糖银耳炖雪梨,绛辰宫里的是红糖酒酿鸡蛋,旁的不在娘娘主子宫里伺候的宫人发的都是八宝果羹。”
“既然是给宫人发放甜汤,为何会有不同?”洛知微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腕上,转了转自己腕上的青白色岫岩玉手镯,“重湘宫与绛辰宫里,都是酒酿?”
洛知微拧了拧眉头,看向一旁的杜若,“都有乳娘?”
“是,”杜若应道:“重湘宫和绛辰宫中都有乳娘伺候皇子公主,奴婢知道酒酿中有酒,乳娘若是喝下此物,酒水便会进入乳汁,影响大皇子。”
洛知微眸色冷了下来,朝杜若道:“派个人去绛辰宫知会李常在一声,就说见甜汤是酒酿,便来绛辰宫提醒李常在,旁的就别多说了。”
“是。”
杜若又端着那碗酒酿圆子离开了寝殿,火速往绛辰宫去了。
竹叶猜不透此事缘由,不解道:“娘娘,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一碗酒酿,并不会要了皇子与公主的性命,皇后娘娘如此大费周章,又是何必?”
洛知微手上一停,“皇后哪里敢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取了朗月与景熙的性命,今日喂给朗月和景熙的乳母一碗酒酿,就是为了让朗月和景熙生场病,之后只要说是内务府办事不尽心便可。”
眸光一转,洛知微继续道:“皇后是觉着让旁的子女病了,皇上便无暇再将二皇子留在景乾宫,会将孩子送回碧凰宫去,皇后这才能与二皇子母子团圆。”
“皇后啊,皇后...”洛知微叹了一句,垂下头,看着自己腕上的玉镯,“昨日还觉着你无辜被怀疑,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今日你既如此,就别怪本宫了。”
洛知微再掀起眼帘时,眸中已经凝结成冰,朝竹叶招了招手,示意竹叶附耳来听。
夜里,洛知微又亲手做了一桌子的菜,沐浴更衣完,等着顾桓祁来重湘宫用晚膳。
两人才刚亲热完,准备睡下,偏殿便传来了啼哭声。
洛知微一惊,赶忙要从榻上起身。
顾桓祁从身后抱住洛知微,用脸颊在洛知微的身上蹭了蹭,漫不经心道:“阿若不必这般,孩子夜里啼哭是常有的事情,景澈在景乾宫也是如此。”
“桓郎不知,”洛知微眉间尽是担忧之色,仍耐心解释道:“景熙夜里从不啼哭,从前日开始便有些异常了, 臣妾以为是母子连心,景熙知道臣妾不安才会如此,可是如此一连三日了,臣妾怎么能不担心呢。”
顾桓祁闻言也觉得奇怪,同洛知微一起起身,披上了两件衣服就往偏殿去了。
婴儿的啼哭声不止,撕心裂肺,听着叫人好生心痛。
杜若抱着景熙哄了一阵,也不见好转,直到洛知微来了,才将景熙给了洛知微。
“这是怎么了?”顾桓祁站在洛知微身边,看见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略带愠气道。
“回皇上的话,”杜若道:“已经一连三日了,每每到了亥时,大皇子都会哭泣不止,今天白日里请了乔太医来看过,却不见异常。”
杜鹃低声道:“许是小孩子眼睛明亮,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呢。”
顾桓祁拧眉,忽而想起前天宫宴上行刺,宋昌在宫宴上丧了命的事。
还不等顾桓祁开口,竹叶一个箭步冲上前,就给了杜鹃一耳光,杜鹃的脸上立马现出四个指印来,“俪妃娘娘从不信这些,你在重湘宫当差,也敢混说。”
谁知洛知微竟抱着景熙猛地跪在了顾桓祁的脚边,不知何时已经是泪痕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