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的帘子被掀开,老将军大马金刀地端坐在军案前。
见二人进来,章寻抬眉扫了一眼,淡淡说道:“来了,坐吧。”
张子乾与钟铠钧坐在他对面,章寻敲了敲军案,看向张子乾问道:“你怎么想?”
张子乾与他对视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张子乾低声反问道:“这次来的……是蛮族精锐?”
章寻点了点头,从一旁拿出一支羽箭放在军案上:“蛮族拓跋氏的骑兵,精锐中的精锐。”
张子乾看着军案上的那支羽箭,忽然愣住了,拔出别在腰间的那支羽箭,也放在了军案上。
两支羽箭,一模一样,箭锋闪过阵阵寒冷的光,微微刺痛着人的眼。
钟铠钧不由揉了揉眼睛,看了看两只羽箭,又看向章寻问道:“这是?”
“蛮族特制的羽箭,名为天羽箭,只有蛮族军中被称为天将的人,才有资格射出。”章寻解释道,“蛮族信仰神鹰哈洛洁,传说这种羽箭,箭锋是神鹰的利爪所化,尾羽是神鹰的羽毛所化,一旦射出,笔直一线,必中目标。”
钟铠钧听得一头雾水,疑惑问道:“蛮族的天将,神鹰哈洛洁?”
章寻继续解释道:“蛮族军中的最高将领被尊称为天将,也誉为被神鹰哈洛洁选中并庇护的人,赐名为霹雳的祖传天弓。”
“至于神鹰哈洛洁,是蛮族信仰供奉的神明,传闻长恒盘旋在太白雪山山顶,永不落地,庇护蛮族千秋万代。”
章寻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看向一直盯着两支羽箭沉思的张子乾,缓缓说道:“所以……子乾,来的是蛮族精锐中的精锐,你不必为此自责。”
“不,我从未自责。”张子乾抬头看向老将军,平静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章寻笑了笑,反问道:“你知道我的这支羽箭从何而来吗?”
张子乾眉头微皱,问道:“不是这次留下的?”
章寻笑道:“你若看得仔细一些,就会发现这两支天羽箭,新旧并不一样。”
张子乾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不解地盯着脸上挂笑的老将军。
钟铠钧看向军案上的两支天羽箭,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此。
两支天羽箭虽然箭锋依旧锋利如初,可一支的尾羽已经泛黄,另一支却洁白如初,像是太白雪山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章寻拿起那支已经泛黄的天羽箭,摸了摸脸上的刀疤,眼神复杂且深邃,缓缓开口说道:“这支天羽箭,是当年蛮族的首领拓跋神轩所射出的,一箭钉死在了北阳城头,宣告了蛮族总攻的开始。”
“每当一支天羽箭的射出,就宣告了蛮族铁骑的进攻。”
钟铠钧问道:“他们真的敢直接以骑兵进攻?”
张子乾说道:“他们不敢,双方都只是在试探。”
章寻摇头,斩钉截铁说道:“不!他们敢,他们也会!”
张子乾目光锐利,盯着章寻:“为什么?”
章寻淡淡回答道:“因为我们率先灭了雪边部。”
张子乾低头,沉默下来,他很明白章寻的意思。
雪边部是神鹰哈洛洁羽翼的化身,雪边部会救助迷路在大草原的牧民,就像神鹰哈洛杰的羽翼会庇护蛮族。
他们率先灭了雪边部,这无疑相当于直接拔掉了神鹰哈洛洁的羽毛。
片刻,张子乾抬头问道:“老将军,你想干什么?”
章寻发力,将手中的天羽箭径直折断:“不能等他们进攻,让我们来进攻!”
他将断箭重重插在军案上,沉声喝道:“从古至今,二者相隔一座太白雪山,都是蛮族进攻,中原防守。”
“如今,我就要攻守异形。”
张子乾眉头紧皱,再次问道:“老将军,你想干什么?”
章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如果有可能,我想让你带着所有乾字营……单独抵抗蛮族的精锐铁骑。”
果然……张子乾深吸一口气,沉思良久,开口回答道:“骑军对冲,有三胜之法,老将军觉得我占几胜?”
“尤其还是在……太白雪山之上。”
章寻拿起军案上的另一支天羽箭,递给了张子乾:“现在你有一胜之法。”
张子乾默默接过那支天羽箭,指肚摩挲着箭头,被割出一道血口,流出殷殷鲜血。
他就像是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平静抬头看着已是两鬓花白的老将军。
良久,他缓缓点头说道:“明白了,我会以乾字营拖住整个蛮族精锐。”
“骑兵对冲,我或许赢不了,但我会尽一切可能……拼死他们所有。”
章寻脸皮微微抽搐,脸上刀疤微微抖抖,咧嘴笑道:“你果然还是那个骄兵。”
张子乾将那支天羽箭重新别回腰间,站起身来,便向帐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停步,背对着老将军,高声说道:“你想让我成哀兵,因为哀兵必胜?”
“可我的骄兵,是天骄的骄。”
“正面战场我来接管,只管交给我和乾字营。”
章寻笑道:“奇兵制胜,哀兵必胜。”
张子乾头也不回的走出军帐,只留下钟铠钧与章寻二人对坐。
钟铠钧问道:“你和他都知道?”
章寻点头说道:“都知道,所以他才会将三千乾字营以一百为组,分别驻扎在附近的村落中,静候蛮族的突袭。”
“他是骄兵,他所一手组建的乾字营更是如此,他总以为他的兵从不会懈怠,可以以一敌百。”
“可是呢?哪有兵卒永远不会懈怠的,即使再严明的军令都没用,更何况蛮族精锐的单兵远强于他的乾字营。”章寻摇头说道,“他应该也与你说过骑兵对冲的三胜之法,原本他应是以为三胜之法,他占其二,及斗勇者胜,将领者胜。”
“可我却知道,他未必能占得其一之胜。”
“如此一来,我只好出奇制胜,让他占一个哀兵必胜。”
“哀兵就是败犬,可败犬与疯狗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钟铠钧说道:“可他始终是个骄兵。”
章寻无奈道:“可骄兵必败。”
“让他率三千乾字营拖住全部蛮族精锐,以是冒险之举。”章寻敲了敲军案,闭目沉思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更是兵行险招。”
钟铠钧接着说道:“可只有这样,才能让咱们大军最大程度的度过太白雪山,直袭蛮族的草原。”
“没错。”章寻点头道,“太白雪山也只有蛮族的精锐可以来去自如,如果没有乾字营正面阻击蛮族精锐,而是让我大玄军半路遇上他们,必定会折损大半兵力,甚至全军覆没。”
“就信张子乾这个骄兵吧,就让乾字营与蛮族精锐拼个两军覆灭。”
钟铠钧问道:“那赤王他怎么办?”
章寻说道:“放心,他已经是天境了,只要不是数个天境一块围杀他,他想走,就肯定能走的掉,蛮族不会有那么多天境。”
钟铠钧站起身说道:“我去陪他。”
章寻扫了他一眼:“你才是地境,他不会死,但你可能会死。”
“呵。”钟铠钧笑道,“我是他的副将。”
章寻揉了揉眉心,无奈笑道:“副将随主将,也是个骄兵。”
钟铠钧走向军帐外,挥了挥手:“他是天骄之兵统帅,而我是悍将,悍不畏死的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