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囡囡一听要上街,立刻拍着小手欢呼。
“上街!上街!”
拗不过大的小的,李青竹和韦檀儿相视一笑,也点头答应了。
很快,一行人出了登科楼。
柳叶抱着小囡囡,李青竹和韦檀儿跟在旁边。
席君买和另外三个精悍的护卫,穿着便服,看似随意地散在前后左右,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虽已是二月底,辽东的寒意依旧刺骨,但营州作为大军集结的前沿重镇和贸易枢纽,此刻显出一种繁华与喧嚣。
街道远不如长安宽阔平整,冻得硬邦邦的土路上车辙印交错纵横。
街道两旁,低矮的土坯房和砖木结构的商铺混杂,许多店铺门口都挂着厚厚的皮帘子抵御寒风。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成分复杂。
最多的是身着各色号衣,行色匆匆的外地行商。
车把式的吆喝声和牛马的嘶鸣混在一起。
本地百姓裹着厚厚的皮袄或臃肿的棉衣,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战时的紧张和对未来的茫然。
也能看到不少高鼻深目,穿着皮袍的契丹人和奚族商人,以及一些包着头巾,眼神警惕的粟特胡商在兜售货物。
街边摊贩不少,卖的东西也极具北地特色。
“糖葫芦!”
小囡囡眼尖,看到街角一个老汉,扛着插满鲜红山楂糖葫芦的草靶子,立刻在柳叶怀里兴奋地指着叫起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好,给囡囡买!”
柳叶笑着走过去。
护卫早已默契地隔开拥挤的人群,清出一点空间。
韦檀儿上前,挑了一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递给迫不及待的小囡囡。
小囡囡立刻满足地啃起来,小脸上沾满了亮晶晶的糖渣。
李青竹则被一个卖皮货的摊子吸引了,上面挂着几张硝制好的火狐皮,毛色油亮。
她拿起一张摸了摸,确实厚实柔软。
“夫君,这皮子不错,给囡囡做个小斗篷正合适。”
柳叶随意地点点头。
“看着好就买下。”
韦檀儿则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相熟的干货铺子,买了一大包上好的冻梨和山榛蘑。
她对柳叶说道:“这家的冻梨是营州一绝,煮出来又甜又沙,山榛蘑炖鸡最是鲜美,晚上让厨房做给囡囡尝尝。”
一行人走走停停,感受着这迥异于长安,也不同于河东的边城气息。
战争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但市井的烟火气依旧顽强地存在着。
小囡囡左手糖葫芦,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个靺鞨小孩玩的彩色小皮球,玩得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寒冷。
柳叶看着妻女兴致勃勃地挑选着,这些辽东特有的新鲜玩意儿,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在这市井的喧嚣和家庭的温馨中,得到了难得的舒缓。
正逛着,李青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夫君,今早收到长安来的信了。”
柳叶随口问道:“岳母大人还好吧?”
长安城没剩下什么亲近的人了,也就柳叶的丈母娘郑观音不肯离去。
“都好。”
李青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信是母亲写来的,说了郑氏的事情,大舅那边,行动可真够快的。”
柳叶挑了下眉,示意她继续。
“信上说,大舅已经正式启动了举族搬迁长安的事,雷厉风行得很。”
李青竹的语气带着点惊叹。
“而且,他特意在长乐坊,紧挨着上林苑的地方,买下了一大块地皮!”
“据说是把原先几家小宅院都打通了,准备修一座大大的宅院。”
“长乐坊?挨着上林苑?”
柳叶啧了一声。
“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方,大舅手笔不小...看来给小囡囡当老师的决心,是下得死死的了。”
李青竹抿嘴笑道:“可不是嘛,母亲在信里说,高兴坏了,觉得脸上有光。”
“大舅还特意请母亲帮忙,请动了工部的一位致仕的老名匠出山,帮着郑氏一起规划修园子呢。”
“看那架势,是打算在长安城扎根,修个传世的府邸了。”
“好事。”
柳叶点点头,并不意外郑善果的魄力。
“毕竟是自家亲戚,郑氏底蕴深厚,搬来长安,以后走动也方便。”
“再说了,他越重视,说明对咱囡囡越上心。”
他低头,轻轻捏了捏小囡囡头上的小抓髻,逗她道:“囡囡,听见没?你大舅公在长安给你修了大大的院子,等咱们回去,爹就送你去上学堂,跟着大舅公家的先生学本事,好不好?”
小囡囡正努力对付最后一颗糖葫芦山楂,小嘴塞得满满的,闻言猛地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奶声奶气地抗议。
“不要,囡囡不要上学,囡囡要跟着爹爹,跟着娘亲,还有檀姨姨,嬷嬷!”
那急切又认真的小模样,仿佛上学是什么洪水猛兽。
李青竹和韦檀儿都被她逗笑了。
李青竹掏出帕子给她擦嘴边的糖渍。
“傻丫头,上学是学本事,以后能像爹爹一样厉害。”
“不要不要!囡囡现在就要爹爹!”
小囡囡把糖葫芦棍一扔,两只小胖手紧紧搂住柳叶的脖子,小脸埋在他颈窝里,一副“打死也不去”的架势。
柳叶也被闺女这强烈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抱着她轻轻摇晃。
“好好好,不去不去,咱囡囡想跟着爹就跟着爹。”
一家人的笑声在喧闹的街市上,显得格外温馨。
就在柳叶一家享受着天伦之乐时,营州城东面的安化门,迎来了一队风尘仆仆的旅人。
他们约莫七八人,穿着半新不旧的厚实皮袄或棉衣,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长期生活在苦寒之地的粗糙红晕。
看起来像是从北边苦寒之地逃难过来的平民,或者做小生意的行脚商。
混在人群之中,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之处。
营州这等属于南来北往枢纽的城市,这类人比比皆是。
几匹驮着简单行李的瘦马打着响鼻,在寒冷的空气中喷出白雾,缓缓来到安化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