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七八天,离河东地界越来越近了。
山势渐高,风里也带上了黄河特有的土腥味。
这天傍晚,车队刚在一个叫石门驿的地方安顿下来,席君买就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来到柳叶面前。
“东家,长安来的信儿。”
席君买低声道。
来人是竹叶轩长安总行的一个心腹伙计,衣服上沾满了灰,显然一路赶得很急。
他恭敬地行礼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小竹筒递给柳叶。
“苏掌柜让小的,务必亲手交给东家。”
柳叶拆开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
上面是苏惠心娟秀但略显急促的字迹,只有寥寥几句。
“长安异动,近日多批生面孔潜入,行踪诡秘,似与卢氏有旧,西市铺子外,亦有不明人窥伺,竹叶轩已加派人手,严防各处,请东家亦务必万分小心,惠心敬上。”
柳叶看完,神色如常,把纸条凑到油灯上点了,火苗跳动,将那些字迹吞噬。
“知道了,回去告诉惠心,家里交给她,我很放心。”
“让她和青竹、檀儿她们商量着办,长安城不必在意任何压力,和往常一样即可。”
伙计领命退下。
贺兰楚石凑过来,眉头紧锁,问道:“长安不太平了?”
柳叶把烧剩的纸灰捻碎,笑了笑道:“几条沉不住气的鱼,闻到腥味想跳出来扑腾几下罢了。”
“苏惠心掌握天下消息,完全能应付得来。”
李靖坐在不远处闭目养神,似乎没听到这边的对话,但眼皮下的眼珠却微微动了一下。
...
与此同时。
河东,晋阳城,卢氏祖宅!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罐。
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阴沉凝重的脸。
卢承庆坐在主位,眼神锐利如鹰。
他下首坐着几个族中耆老,还有两位穿着儒衫的中年人。
正是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在河东的负责人。
“车队已过陕州,离晋阳不到七日路程了。”
一个负责情报的卢氏子弟,声音干涩地汇报。
“随行护卫极多,席君买,孙仁师,贺兰楚石皆在其中,还有...”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还有卫国公李靖同行!”
“李靖?!”
一位卢氏耆老失声惊呼。
“他怎么会...当年他可是跟柳叶大打出手,没有顾忌丝毫情面!”
另一位耆老沉声道:“这背后,或许是陛下在默默操纵着...能让两人放下恩怨,也只有陛下才能做得到。”
“从之前的局势看,李靖已经失去了掌握军权的可能,不过,他或许将高句丽战场当做了翻身的机会!”
“......”
卢承庆抬起手,止住了议论,声音低沉沙哑。
“李靖去了又如何?他身份再高,也管不了河东粮市的买卖。”
“柳叶以为抬出李靖,再拉着那点金子,就能吓倒我卢家千年根基?”
“长安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这时候,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汉子,从旁边的房间走进来。
“五少爷放心,已联络妥当。”
“只待时机一到,定让长安城内的竹叶轩,首尾难顾!”
“长公主府也必然会掀起纷乱,看柳叶还如何稳坐河东!”
卢承庆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如今,整个卢氏已经由他掌权,不过幸运的是,他爹卢赤松至少一时半会的还死不了,多少也能在背后继续替他出谋划策。
“传令各仓,从明日起,粮价再给我涨三成!”
“放出消息,就说朝廷大军将至,粮秣奇缺!”
“我要让整个河东都知道,这粮食,是我卢家说了算!”
“他柳叶就算是真搬来一座金山,看看他又能收到几粒粮食!”
“另外...各大庄子里的人手要收集齐,以水源为由头,冲击竹叶轩在河东的各大农庄,务必要在柳叶抵达河东之前,查清楚那些农庄的玄虚!”
...
清晨的石门驿,笼罩在薄雾和寒气中。
贺兰英百无聊赖地,用短剑削着一根干树枝,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偷瞄不远处正在低声交谈的柳叶。
席君买像尊铁塔般伫立在柳叶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营地外围。
而柳叶的面前,则站着一个刚刚看到石门驿的人。
正是卢照邻!
“真没劲...”
贺兰英小声嘟囔着。
“还以为能遇上劫道的呢,结果一路太平得连个土匪都没看见。”
她踢了踢脚边一块冻硬的土坷垃。
刚嘟囔完,忽然发现柳叶带着卢照邻朝这边走过来!
“见过贺兰大小姐!”
卢照邻冲着贺兰英行了一礼。
贺兰英随随便便的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
柳叶笑眯眯的说道:“看你整天闲的,心里像猫抓一样,给你找点有意思的差事如何?”
贺兰英的眼睛顿时亮了!
她一跃而起,挥舞了几下手里的短剑。
“有什么困难的差事尽管照顾,本大小姐早就闲出鸟来了!”
卢照邻看的脸色发白,贺兰英手里的短剑好几次距离他只有几寸……
他求救一般的看向柳叶,柳叶却装成没看到他的眼神。
“你带着贺兰家的家将,跟卢照邻先行一步前往晋阳城,用不着干别的,让卢照邻这个本地人好好招待招待你,吃喝玩乐我全都包了!”
贺兰英有些诧异。
“就是为了去吃喝玩乐?”
柳叶太清楚贺兰英的性子了,那是唯恐天下不乱!
“当然不是光吃喝玩乐,长安城有你贺兰女侠罩着,人人遵纪守法,可晋阳城的百姓可都还吃苦呢,你好歹也要去行侠仗义一番。”
贺兰英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不管怎么说,也要比跟着车队慢吞吞的走,强了百倍。
“那还等什么!”
她风风火火的去收拾行装,完全不像个女人,不到三分钟就收拾好了,甚至牵上了自己的马,催促卢照邻赶快动身。
卢照邻苦着脸,道:“大东家,就不能换一个人吗...”
“贺兰大小姐的性子太冲,我怕她在晋阳闯祸啊!”
“这么大的事情呢...”
柳叶一摊手,道:“你也看见了,车队里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目标也一个比一个大,就贺兰英一个闲人。”
“再说,眼瞅着就要进入河东了,卢氏必然会想方设法的阻拦,万一车队延误时间,咱们那五十个农庄可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