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可怕的未来:无论这个计划成败与否,一旦启动,高、韩两家就如同被绑上了一辆冲向悬崖的疯狂马车,注定要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而她,这个原本只想保全侄儿性命的姑姑,此刻却成了将这辆马车推向深渊的、无法自主的帮凶。
前路茫茫,似乎只剩下绝望的黑暗。
她跪在大殿的佛像前,还是浑浑噩噩的。
“韩夫人,贫尼看你面色苍白,可是身体不适?是非需要到禅房休息片刻?”一位跟她相熟的师太上前关切地询问。
高世鹏立刻伸出手来搀扶着他姑姑的胳膊,他绝对不会给姑姑单独和别人相处的机会。
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不会再轻信任何人了。
他跟姑父喝了一顿酒,原本想推心置腹想个主意出来。
却没有想到,醒来的时候他被扮作一个女人,塞在一辆去庙上烧香的马车里。
这,一定是姑父的手笔。
姑姑也是帮凶之一。
他们想把他人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吉林,送到父亲的身边。
但是经过了这场变故,亲情已经有了裂痕。
她又会把自己送到何处呢?
高世鹏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韩夫人勉强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来:“多谢师太,我还好,就不麻烦您了。”
“夫人,禅房清幽,又点着檀香,您还是稍事休息吧!冬日寒冷,难为您一片诚心,若是身体不适,回程的时候会有诸多不便的。”把那师太继续劝道。
“师太慈悲,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韩夫人双手合十,谢过师太的好意。
太过推辞,反而显得有些生分了。
但是她带上了高世鹏,这孩子此时的疑心重,被他猜忌反而引起更多的误会。
同时,她更怕他离开了自己的注视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禅房的门一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屋子里只有檀香的味道。
高世鹏坐在她的身边,低声哀求:“姑姑,我真的没有退路了。顾晨不死,我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姑姑,您就劝姑父帮我这一次,无论成败,我高世鹏对天发誓,就此收手。”
他见韩夫人闭着眼,嘴唇颤抖却不说话,急忙上前抓住她的衣袖,语气变得更加诚恳:
“即便……即便失败了,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我绝不会供出您和姑父来,更不会把高家牵连在内。我好歹是高家嫡孙,这点儿骨气还是有的。姑姑,求您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韩夫人被他摇晃着,心如乱麻。
他那句“绝不会供出你们”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在她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中,带来了一丝微弱的、自欺欺人般的希望。
她明知道这话可信度极低,但在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强迫自己去相信。
或许,或许事败之后,世鹏真的会念在血脉亲情上,独自承担一切呢?
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看着侄儿那张因为激动和期盼而扭曲的脸,声音疲惫而沙哑:“你……你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叫我高世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高世鹏指天发誓。
韩夫人长长地、绝望地叹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好……我……我答应你。回去……我跟你姑父说。”
韩夫人带着高世鹏回到韩府时,已是日暮时分。
韩奎正在厅中焦急踱步,一见高世鹏竟又跟着回来,惊得脸色骤变,脱口而出:“你!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赶紧回家吗?”
“姑父,”高世鹏不等他说完,便冷冷打断。
再无半分在禅房时候的低声下气,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之前的计划行不通了,我有了一个新的,需要姑父相助的计划。”
韩奎心头猛地一沉,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看向妻子,只见韩夫人面色惨白,眼神躲闪,对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满眼都是绝望和哀求。
“你又想如何?”韩奎强压着怒火,声音低沉。
高世鹏将他那“假意献俘,近身行刺”的疯狂计划和盘托出。
果然,韩奎一听,立刻断然否决,声音因惊怒而拔高:“荒谬!此计无异于火中取栗,自取灭亡。世鹏,我看你是疯了。我帮你逃生,已是仁至义尽,绝不可能陪你做下这等诛灭九族之事。”
“仁至义尽?”高世鹏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
“姑父,从您提供别院供我藏身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是在同一条船上了。若我事发,你纵容包庇之罪,逃得掉吗?现在你想撇清?晚了!”
这话如同毒针,狠狠扎进了韩奎心中最恐惧的地方。
他当时只念及亲戚情分,存了一丝侥幸,万万没想到会演变成如今这般骑虎难下的局面。
巨大的悔恨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沉默了半晌,脑中飞速盘算。
硬顶下去,只怕这个疯子立刻就会做出极端之事。
不如……先假意应承,稳住他,再暗中寻找机会,向巴戎将军或顾晨世子说明原委,将功折罪。
如此,或可保全自身与家人。
思及此,韩奎脸上挤出一丝挣扎后的疲惫与妥协,重重叹了口气:“唉!你……你真是要将我韩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啊!此事……容我想想,需得从长计议,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高世鹏见韩奎口气松动,心中冷笑,面上却缓和了些:“只要姑父肯助我,一切自然听凭姑父安排。”
然而,高世鹏的疑心远比韩奎想象的要重。
他看似安静地在客房住下,实则时刻留意着韩奎夫妇的动向。
当晚,他便察觉韩奎以“部署明日公务”为由,在书房逗留至深夜,期间还悄悄唤来一名心腹家将低语良久。
高世鹏心中警铃大作。
他不再犹豫,立刻行动起来。
次日清晨,韩奎正准备借巡查防务之名出门,去见巴戎将军的时候,高世鹏却笑吟吟地出现在他面前,而他的臂弯里,正搂着韩奎年仅五岁的幼子。
“姑父这是要出门?”高世鹏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寻常问候。
但他另一只缩在袖中的手,却隐隐抵在小孩的腰侧。
韩奎看到爱子在他手中,脸色瞬间煞白,血液都凉了半截。
高世鹏不等他回答,又转向一旁面色惨白的韩夫人,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关切:“对了,姑姑,昨日您在庙里饮的那杯‘安神茶’,可还觉得身子爽利?若不适,侄儿这里还有解药。”
韩夫人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惊骇地看着他。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不敢置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