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锦宴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也只能是幻听。
毕竟商华兴怎么可能会……哭呢。
商锦宴虽内心复杂,但她始终都没有抬头去看那近在咫尺的答案。
是逃避,又或许是——不忍。
好在这沉重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副将的应答声响起,商华兴便匆匆地背过了身。
然而,就在商副将朝后方的车辆迈开步子时,背对人群的商华兴却突然再次转过了身,“你——”
商锦宴察觉到了视线,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背脊。
但好在,对方只是淡然一瞥,话是对着后方的副将说的:“箱子,你分的明白吗?”
刚问完,商华兴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算了,还是我来分吧。”
商副将都还没来得及说话,早在商华兴说自己去分箱子时,他就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而训练有素的警卫们自然听得懂上级的意思,不用商华兴多说,他们便自觉的便跟在了商华兴的身后,一个个井然有序的排着队往装有黑皮箱的车辆走去。
商锦宴的位置在十人中的中间,为了方便找某人算账,趁着前方的商华兴不注意,她快步换到了最末尾的位置。
这十人都是商锦宴精挑细选的警卫,说是心腹也不为过,所以对于她的举动,他们都是互相配合,并没有暴露分毫,更不会当众揭穿。
“箱子里是什么?”
在靠近商副将的那一瞬,商锦宴便开了口。
两人能接触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商锦宴可不会傻到浪费时间去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对方“背刺”的很突然,但商锦宴还是能确定——商副将这么做依旧是在帮她。
只是商锦宴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以这种形式帮忙。
而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多出来的箱子。
商副将一定打开看过。
所以,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答案很重要,同样商锦宴也很好奇。
但可惜的是,商副将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暴露在军帽下的凤眸,说的是一句废话:“需要你自己看。”
“……”商锦宴抿唇。
若不是时间不够,她还真想送对方一记白眼。
然而,就在两人完全错开时,透过稀疏的雨声,商锦宴听到了一句——
“他在给你机会,放你走。”
商锦宴瞳孔骤缩,来不及做出反应,又或者本能的逃避,她再次垂下头,将那双充满惊骇的眼眸藏在了军帽笼罩出的阴影中。
箱子分发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最后一位的商锦宴。
商锦宴只感到庆喜,因为此时的雨比刚刚的还要大,雨色已经将面前的商华兴渲染的有些模糊。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个黑皮箱出现在了眼前。
黑皮箱明明长的都一样,但商锦宴还是能确定,面前这个就是商华兴一开始等的那个新箱子。
没有过多的犹豫,商锦宴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商锦宴接过木箱时,拿着箱子的商华兴却没有放开手。
对此情形,掩藏在军帽下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
果然——对方根本就不可能放她走,做的这些不过是……
“有些重,好好提。”
商华兴的声音很轻,轻的让商锦宴差点没有听到。
条件反射般,商锦宴垂眸看去,只见自己的手因为图快而随便抓着箱子的边缘。
而又因为刚刚那一句差一点被埋没在雨声中的叮嘱,让商锦宴蓦然心头一紧,喉间竟漫起一丝的苦意。
短暂的沉默后,商锦宴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僵硬的点了一下头。
随着箱子的把手被她牢牢抓紧,商华兴也缓缓地放开了手。
箱子确实很重。
少说有四五十斤。
要不是练过,商锦宴单手都差点提不起来。
但越重,商锦宴的内心便越是复杂。
只因她透过朦胧的雨色,看到了面前的人想要收回,却因为习惯而频繁向自己伸出的手。
让商锦宴猜猜——
对方会不会此时此刻在想:
【哎呀,就不应该准备这么多东西的,这得多重呀,要是……】
“好了。”
商华兴略过身侧,他的声音在雨里极具穿透力,也同样拉回了商锦宴飘远的思绪,“副将,你去叫黄家主仆把他们领走吧。”
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口,商锦宴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真实。
商华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她离开了?!
多疑让商锦宴开始左顾右盼,她试图在周围找到潜伏的暗探。
然而,直到商锦宴都走到了城门口,站在后方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所以是真的。
商华兴真的放她走了!
商锦宴欣喜的将箱子提高了几分,但也就是这手中沉重的重量让她恍惚了一瞬。
鬼使神差的,商锦宴回了头。
雨下的越来越大,大到让两个相隔并不远的人互相都看不清彼此的样貌。
但商锦宴还是能笃定,商华兴的心情一定很糟糕。
若要证明,那他原本笔挺,此刻却垂下的背脊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差你了,还愣着干什么呢?还过不过的?”
检验兵不耐的声音让商锦宴收回了视线,“哦,给。”
通行证递出。
随着它被反复检验,再到归还到手里,商锦宴彻底拥有了出城的资格。
也就在这一刻,昏沉的天空亮如白昼,随之是一声震耳的雷鸣。
“轰隆——!”
这宛如是对无知者的警告,但商锦宴却走的义无反顾。
-
“大帅!”
商副将连忙扶住因为踉跄而差点倒地的商华兴,“雨越来越大了,我们……回吧。”
“……不。”
商华兴摘掉了军帽,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脸上,猩红的眼也在此刻暴露无遗。
他的肩膀怎么都挺不直,垂肩的模样仿佛苍老了十岁,“我要去城墙上……看看……你不用跟着我。”
商副将从来没有看到过商华兴这副模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选择默默地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城墙很高,吹过的风也很冷。
因为下雨,城外一片雨雾,所以商华兴根本就看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
自上而下的看着整片地域,此时此刻的商华兴很想……一跃而下。
他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念想,就如当年安安离他而去时一样。
当年若不是安安留下了唯一的血脉,他也不会活到现在。
如今,就连那个孩子都走了。
那他是不是也该……
“大帅,少帅他会回来的。”
商副将没有起伏的音调透过雨声唤醒了商华兴,也制止了他往下看的动作。
“回来?”
商华兴愣神片刻,随即是一阵的嗤笑,“她可不能回来。”
此刻的他猩红的眼里含着泪,说出的话也带着十足的落魄之意,“她若回来了,那我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再次看向被雨雾笼罩的景色,商华兴喃喃的、用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
“走吧,走远些。这样……她就永远只知道——她是我商华兴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