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航程,在死寂与颠簸中流逝。
大空鸟宽阔如浮空岛屿的背脊,成了我们唯一的立足点。身下覆盖的厚实皮毛隔绝了高空刺骨的冰寒,却隔绝不了那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压力。越靠近目标,魔渊那暗红色的天幕就越发显得粘稠、污浊,仿佛凝固的淤血。空气中游离的魔气也变得狂暴而混乱,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腐朽与死寂气息,不断冲击着护体的灵力——或者说,冲击着我这具刚刚被强行修复、依旧脆弱不堪的躯壳。
那两名魔帝亲卫,如同两尊冰冷的玄铁雕像,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除了必要的警戒和更换驱寒的魔焰晶石,他们几乎不与我交流。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陨般锐利,穿透翻腾的魔云,死死锁定着前方那片越来越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区域。那是一种刻骨的戒备,一种面对终极绝域的本能恐惧。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铁血意志与压抑不住的丝丝战栗。
他们的冷漠,并非针对我。更像是一种……诀别前的无言。仿佛送我来此,便是完成了魔帝最后、也是最残酷的一道命令。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
终于,在第三日的某个时刻,前方翻滚的魔云骤然向两侧排开,如同被无形的巨刃劈开!
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黑暗,占据了整个视野!
那不是夜晚的漆黑,也不是魔气的幽暗。那是一种……“无”!是存在的反面!是连光线、空间、乃至时间概念都似乎要被其吞噬、湮灭的绝对虚无!
九幽深渊!
它就那样静静地横亘在魔渊的尽头,如同宇宙的伤口,深不见底,广袤无边。深渊的边缘并非峭壁,而是扭曲、破碎、不断剥落的空间断层,如同被强酸腐蚀的画卷边缘,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腐朽法则气息的混沌暗流。恐怖的吸力从深渊深处传来,拉扯着周围的一切,连大空鸟那庞大的身躯都发出了不安的沉重低吼,奋力扇动着遮天蔽日的巨翼,才勉强维持着悬停的姿态。
到了。
大空鸟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冰冷的竖瞳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即将被投入熔炉的祭品。
“下。”
鹰隼眼神的魔卫终于开口,声音比这深渊边缘的寒风更加刺骨,只有一个字。他指向深渊边缘一处相对“稳定”的、由破碎空间勉强构成的扭曲平台。
没有道别。没有祝福。甚至没有一句“珍重”。
两名亲卫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任务,身形向后飘退,迅速没入大空鸟背脊后方搭建的简陋金属掩体之后。下一刻,大空鸟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嘹亮啼鸣,巨大的羽翼猛地一振,卷起狂暴的气流,毫不犹豫地掉头,朝着来时的方向加速飞去!那庞大的身影很快便化作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翻涌的魔云之中,仿佛逃离这片令人绝望的绝域。
走了。
孤身一人。
我站在那扭曲、破碎、仿佛随时会崩塌的深渊边缘平台上,脚下是流淌着混沌暗流的空间断层,前方是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凛冽的、带着腐朽法则气息的罡风如同亿万把钝刀,疯狂切割着我的护体灵光,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心底深处,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这就是终点了吗?桔梗……就在这无底深渊的尽头,那片连存在本身都要被抹除的“虚无之地”?
深吸一口气,那冰冷、污浊、带着硫磺和腐朽味道的空气灼烧着肺腑。压下翻涌的心绪,我探手入怀。
冰冷的触感传来。
那块暗沉无光、非金非木、铭刻着古老魔纹的令牌——九幽令。
它安静地躺在掌心,如同沉睡的死物。但当我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其中时,令牌上那些沉寂的魔纹骤然亮起!并非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幽邃、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紫色流光!一股奇异的、带着古老契约气息的波动,以令牌为中心扩散开来。
嗡!
前方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那原本如同宇宙伤口般、散发着绝对排斥与毁灭气息的深渊边缘,在九幽令散发的波动笼罩下,空间结构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规则的、边缘流淌着暗紫色能量涟漪的“门”,在绝对的黑暗中悄然浮现!
门内,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但那恐怖的、撕裂一切的吸力和法则排斥感,却诡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冰冷,以及一种更深的、源自存在本源的威胁感。
这就是入口!
没有犹豫的余地。我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翻滚的魔云,那早已消失不见的大空鸟离去的方向,还有那遥远的、此刻或许正面临滔天战火的魔帝城……
然后,握紧手中的九幽令,一步踏入了那道暗紫色的“门”!
嘶——!!!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薄膜!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冰寒与沉重压力的感觉瞬间包裹全身!护体灵光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体内的灵力运转都仿佛变得滞涩起来!
眼前骤然一黑!随即又恢复了诡异的“视觉”。
这里没有光。或者说,光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视野中并非绝对的漆黑,而是一种……灰蒙蒙的、如同浓雾笼罩的、失去了所有色彩的“混沌”。空间的概念变得模糊,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种粘稠、冰冷、仿佛由无数细微尘埃和冰冷能量构成的“流质”。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稀薄到近乎真空,带着刺鼻的硫磺、腐尸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锈蚀的混合怪味。无处不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穿透护体灵光,丝丝缕缕地侵蚀着身体。
这就是九幽深渊的内部?!
嗡!
就在我刚刚稳住身形,适应这极端恶劣环境的瞬间!一股源自战斗本能的、近乎炸裂的危机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
身体几乎是在感知到危险的刹那,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肌肉记忆,猛地向右侧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