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之中,两股强横到令人窒息的气息破空而至。
尚未见人,锋锐的压迫感,已刺得人肌肤隐隐作痛!
“敌袭——!”
“全军戒备!”
权景朔的暴喝声打破了沉寂。
根本不需要动员。
刚刚才从血水中爬出来的凉州军残部。
甚至来不及喘息,几乎是凭着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
强行压榨出最后一丝气力。
他们一把抓起刚刚扔下的兵刃,咬碎了满口血腥,拖着伤痕累累的残破身躯,迅速集结。
“哐!哐!哐!”
一面面布满裂痕的盾牌狠狠砸入沙地,组成了一道脆弱,实则用血肉铸就的防线。
所有还能站立的士兵,都将手中的刀锋,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沙尘怒卷,蹄声如雷。
转瞬之间,两支风格迥异的骑兵,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左侧一队,清一色神骏高大的白色骆驼。
骑士们身披锃亮的银色铠甲,在昏黄的天光下,反射着一片令人胆寒的金属光泽。
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形魁梧得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面容刚毅。
正是西疆第一大部族,瀚海部的新任首领,拓跋烈!
右侧一队,则充满了原始的野性。
他们跨坐着一头头体型矫健的青色巨狼,人人背负长弓。
身下狼群发出低沉的呜咽,龇着獠牙,一双双绿眸在昏暗中闪烁。
领头的汉子不苟言笑,气息沉凝。
正是苍狼部首领,巴图。
百丈之外,蹄声与狼嚎戛然而止。
两支人马,泾渭分明地停下。
犹如两队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顶级掠食者,审视着眼前这片惨烈的猎场。
瀚海部的银甲连成一片冰冷的铁壁。
苍狼部的青狼则伏低身子,喉咙里滚动着危险的低吼,绿油油的瞳孔死死盯着这片尸山血海。
西疆草原上,最强大的两股势力。
竟然在此时,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这里!
拓跋烈策动坐下神骏的白色骆驼,向前走了几步,山峦般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目光扫过满地幽蜃部族的尸骸。
最终,落在了权景朔,以及那个独立于尸山血海中的纤弱身影上。
“权将军,真是好大的手笔!”
拓跋烈的嗓音沉浑,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我瀚海部察觉到此地异动,还以为是幽蜃部又在兴风作浪。”
“特地带人前来看看,却没想到……”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眼底,却一分笑意也无。
“你们凉州军,已经替我们收拾了这块硬骨头。”
“这份‘人情’。”
“我们瀚海部。”
“记下了。”
他口中说着“人情”。
字里行间,却以西疆主人自居。
处处透着审视与逼问。
另一侧,苍狼部首领巴图始终沉默。
直到拓跋烈话音落下,他才轻轻一拉缰绳。
身下的头狼随之踏前一步,龇开的獠牙滴下涎水,发出一声满含威胁的呜咽。
巴图沙哑的嗓音,这才冷不丁地响起。
“权将军能凭这点残兵就灭了幽蜃部,这份本事,我巴图佩服。”
他先扬后抑,话锋却猛地一转,变得锐利无比。
“只是,幽蜃部的幻蜃毒瘴,名震西疆,可不是靠人多就能破的。”
“能引动这般天地之威,破开毒瘴的,恐怕不是你们凉州军的手段吧?”
巴图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下巴却朝着黛玉的方向,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一字一句,直指核心。
“不知这位姑娘……是何方神圣?”
他的目光,再无掩饰,鹰隼般牢牢锁定了黛玉。
这两人,名为“驰援”,实为“勘察”。
幽蜃部覆灭,留下的广袤地盘和资源,就是一块足以让整个西疆都疯狂的肥肉。
他们既想探清朝廷的虚实,也想看看有没有机会,从这具尸体上撕下一块肉来。
一时间,刚刚熄战的沙场,气氛再度变得剑拔弩张。
空气中弥漫的,是比血腥味更凶险的,权谋的味道。
权景朔握紧了刀柄,冷哼一声,正要开口。
黛玉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她将依旧昏迷的权景瑶轻轻交到权景朔手中。
而后,缓步走到了权景朔身前。
她没有看那两位气势汹汹的部族首领。
而是抬头,望向迦罗什被抹除的那片虚空,声音清冷。
“幽蜃部,已除名。”
“不劳贵部费心。”
简洁有力的话语,却让拓跋烈和巴图的瞳孔,同时微微一缩。
他们都是顶尖强者,自然能感知到,这片空间里还残留着一丝让他们都感到脊背发凉的毁灭气息。
那绝不是“幻蜃毒瘴”所能拥有的力量。
而且,不动声色中,将主导权又夺了回去。
强势、坚韧。
拓跋烈与巴图胯下的坐骑,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鼻孔里喷出不安的粗气。
两位雄主没有对视,但那份凝重,已经顺着空气,传递到了彼此的心里。
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女,才是真正覆灭幽蜃部的根源!
“呵。”
巴图嘴角生硬地一弯,驱使身下的青色巨狼,再度向前压了一步。
狼爪踩在沙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绿油油的瞳孔里,满是嗜血的凶光。
“小姑娘,口气倒是不小。”
巴图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草原上独有的粗粝感。
“幽蜃部横行沙海百年”
“迦罗什那老神棍的名头,可比我巴图要响亮得多!”
“你说除名就除名了?”
“当他们在过家家吗!”
“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苍狼部骑士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粗野放肆,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
更有甚者,已经用弯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皮甲,发出“梆梆”的闷响。
那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狩猎,奏响序曲。
黛玉没有动。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那刺耳的噪音在耳边回荡。
直到笑声渐歇。
她才缓缓转过头,将目光从迦罗什消失的地方,转移到了巴图的身上。
“你不信?”
三个字,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等巴图再开口。
黛玉忽然抬起了手。
一根纤细的手指,遥遥指向巴图身侧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褐色岩石。
嗡——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震颤。
那支通体漆黑的断魂笔,再次凭空浮现于她指尖!
下一刻。
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自笔尖一闪而逝!
那不是光。
更像是一道空间的裂痕。
是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吞噬万物的“无”!
巴图身侧的巨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爆炸。
没有碎裂。
它就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
从中间的部分开始,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仿佛被一柄看不见的大刀,硬生生砍掉了一块!
坚硬的岩石直接分解成了最细腻的粉尘,连飘散的过程都没有,就那么彻底地,凭空消失了。
上一秒还存在的巨岩,下一秒,只剩下一个平滑如镜的恐怖缺口。
仿佛它天生,就是如此残缺。
“梆……梆……梆……”
一个苍狼部的骑士,手里的弯刀还下意识地敲着皮甲。
可他的脸上,早已血色尽褪,只剩下呆滞。
单调的敲击声,在此刻死一般寂静的沙场上。
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惊悚。
整个世界,安静了。
“梆。”
最后一声敲击,戛然而止。
刀,从脱力的手中滑落。
砸在沙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也砸碎了,所有人的侥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