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一伙人心中皆是一凛,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今儿算是遇到硬茬子了。
原本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平日里在这片地界横行惯了,谁承想今日竟碰上了这般棘手的局面。
且先不论其他,单是瞧那小姑娘身旁静静伫立着的两个侍卫,便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蹿脑门。
二人周身萦绕着的煞气,犹如无形的利刃,锐利逼人,竟丝毫不弱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甚至隐隐有压过一头的趋势。
刀疤脸横亘在面庞的那道狰狞疤痕微微抽动,心思瞬间沉了沉,暗潮在眼底翻涌。
他不动声色地将阴鸷的目光缓缓扫向角落里那三桌人。
方才小姑娘求救的方向,可不正是那三桌人所在之处么。
这一眼扫去,刀疤脸原本满是算计与狠戾的眼眸也不禁为之一怔。
只见角落里三桌人中,中间那桌格外显眼,俨然是主人桌无疑。
坐在那桌的人或端杯慢饮,或含笑低语,皆姿态懒散,神情闲适,眉眼间透着一股从容松弛的气度,全然不像客栈里其他桌上的客人那般,要么缩着脖子、眼神闪躲,要么双手紧攥、战战兢兢。
分坐他们左右两旁的两桌人,坐姿挺拔如松,身上皆穿着与小姑娘身旁那两名侍卫相差无几的侍卫服。
深色的布料上,暗纹隐隐流转,腰间束着同色革带,配着锃亮的刀鞘,透着股训练有素的肃杀之气。
刀疤脸眯起眼,暗自掂量了一番。
他粗略一算,发现对方侍卫的人数与他今天带出来的手下弟兄数量相当,只是……
小姑娘身旁站着的那两个侍卫,虽同为护卫打扮,却明显不是那两桌上的。
方才刀疤脸只顾着看热闹,压根没留意到这两个侍卫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此刻回想起来,心中不禁泛起嘀咕。
难道……这小姑娘背后,还有其他潜藏在暗处的侍卫不成?
一念及此,刀疤脸粗粝的眉头猛地一皱,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刀疤脸这些年,能在如同炼狱修罗场、吃人不吐骨头的沙匪窝中稳稳占据老大宝座,当然不会是徒有其表、只靠蛮勇的莽夫。
除了自身武功过硬,心性残忍嗜杀,视人命如草芥之外,心机更是深不可测。
他眼珠子在眼眶里“嘟噜噜”急转,不过短短一瞬,便将局势利弊在心头飞速权衡了一遍。
眼见身边有个弟兄按捺不住“噌”地起身,作势就要冲过去帮那满脸痛苦之色的断掌大汉,刀疤脸脸色一沉,当即低喝出声:“等等!都坐下,别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刀疤脸手下的弟兄们,这些年跟着他刀口舔血,双手早已沾满血腥,烧杀抢掠、伤人害命的残忍之事做多了,心肠早被磨得比石头还硬。
在他们眼里,断只手不过是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比这更血腥恐怖的场面都见怪不怪了。
因此,一听刀疤脸的喝令,众人果然都偃旗息鼓,重又稳稳当当地坐回了原位。
而另一边,那断掌大汉此刻却是又惊又怒,豆大的汗珠顺着扭曲的面庞滚落,断腕处鲜血汩汩直冒,钻心的剧痛让他几近昏厥。
他万万没想到,竟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堂而皇之地触他们这伙凶神恶煞的霉头。
更令他肝胆俱裂的是,对方出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犹豫,寒光一闪间,他的一只手便齐腕而断。
说实在话,此刻他心底早已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慌乱,好似置身于冰窟之中,寒意从脚底直蹿脑门。
弱肉强食,在他们沙匪内部,这条铁律更是被奉为圭臬,执行得淋漓尽致。
此刻,被人干脆利落地砍断了一只手,成了不折不扣的半个废人。
按理说,同为沙匪一伙,刀疤脸那边总该有些表示。
可现实却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刀疤脸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神色漠然,没有丝毫要为他出头的意思,更别提施以援手。
断掌大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绝望与悲愤在心底疯狂翻涌。
可他面上却更显癫狂,双眼血红,额角青筋暴起,活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咬着牙,强忍着断腕处钻心的剧痛,快速撩起袍角,用手发力一扯,“刺啦——”一声,袍角便被生生撕下一截。
断掌大汉顾不得许多,胡乱将布料往断腕处一裹,血迹瞬间就洇透了布料,他却浑不在意,另一只手五指翕张,如鹰爪般带着狠厉的风声,朝着害他断掌的罪魁祸首狠狠抓去。
心底暴戾的恨意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恨不能即刻将那纤弱身影狠狠攥进掌心。
他要死死钳住她,用最残酷的法子折磨她——用烧红的烙铁烙她娇嫩的肌肤,用带刺的荆条抽她孱弱的身躯,让她在无尽的痛苦中苦苦挣扎,求生无门,求死不能,方能泄他心头的断掌之恨。
只是,断掌大汉此刻被剧痛冲昏了头,早已痛糊涂了。
理智被剧痛啃噬得七零八落,竟没细想,在他全须全尾、身形矫健之时,都没能碰到人家一片衣角,如今他残了一臂,行动受限,战斗力更是大打折扣,凭什么还天真地以为,凭这残破之躯,就能抓住她呢?
说白了,断掌大汉到现在都还在自欺欺人,固执地以为,先前自己折戟沉沙,不过是因轻敌大意,一时疏忽才着了小姑娘的侍卫的道。
他自认为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已然提高了十二分的戒备,全神贯注地死死盯着那两个青衣侍卫了,不仅如此,连脚边先前突然偷袭,害他中了袖箭的小崽子,也被他纳入了防备范围,余光时刻留意着那小家伙的动向,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再次袭来的攻击。
如此谨慎,总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吧?
然而,命运却跟他开了个残酷至极的玩笑。
就在他神经紧绷到极致,自以为万无一失之时,一柄青钢剑忽如毒蛇吐信般,悄无声息从他前胸直直穿到后背,来了个透心凉。
速度之快,仿若流星划破暗夜苍穹,仅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寒芒残影。
断掌大汉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浑身的力气好似在这一瞬间被抽干。
他瞪大了双眼,满是惊恐与不甘,身子轰然倒地,扬起一片沙尘。
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圆睁的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前方,死不瞑目。
至死都没搞清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他只隐隐听得,头顶有道“轰隆隆”的炸雷,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兜头盖脸地狠狠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