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快要烤好的羊,周身已是一片诱人的金黄,油脂在表皮上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边缘也被烤得微微卷曲,泛起一层浅褐色的焦香,撩拨着每个人的嗅觉细胞。
柴火在它身下,已然燃烧得所剩无几,只余下几簇微弱的火苗,如即将燃尽的烛火,在凛冽的空气里瑟瑟摇曳。
可即便如此,它们仍在顽强地释放着最后的热量,似是不甘心就此熄灭,要将这烤羊的香气彻底激发出来。
最中间那只羊,此刻正处于烤制的黄金时期。
表皮呈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红褐色,色泽浓郁得如同天边绚烂的晚霞,泛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光泽。
轻轻一戳,便能真切感觉到,酥脆的外皮“咔嚓”轻响,宛如薄冰碎裂般干脆。
而其下,是紧紧包裹着的鲜嫩多汁的肉汁,正蓄势待发,准备在入口瞬间,迸发出绝妙的滋味。
羊肉醇厚浓郁的香气,与柴火特有的质朴烟熏味丝丝缠绕、相互交融,化作一股无可抗拒的滋味,直往人的鼻腔里钻。
恰在此时,一滴圆润透亮的油脂,从羊身上微微卷曲的表皮边缘滑落,“滋啦”一声,滴落在柴火上,瞬间,火苗欢快地跳跃起来,腾起一股更为浓郁,也更撩人的香气,好似一场嗅觉盛宴,在此刻达到了高潮。
引得旁边正在忙碌的小伙计,都忍不住喉结上下滚动,重重地咽了咽口水。
而最靠边的那只羊,此刻已然彻底烤好了。
一位小伙计正眼疾手快地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微微俯身,神情专注,沿着烤羊的骨骼纹理,极为熟练地轻轻划动。
刀刃与羊肉摩擦,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
羊肉在小伙计精湛的刀工下,被一块块精准地切下,每一块都大小均匀,好似精心丈量过一般,泛着琥珀般诱人的光泽,让人看了就忍不住食指大动,腹中馋虫瞬间被勾起。
琳琅原本只是趴在琉璃窗上,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小伙计烤肉。
可随着香气钻进鼻腔,仅仅趴在窗户上,已远远不能满足她对烤全羊的渴望了。
小姑娘 “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身,小小的身躯似装了弹簧般敏捷,伸手急切地扯着黛玉绣着淡雅兰花的袖子,不由分说就往客栈外跑去。
隔着窗户看,哪有在烤架旁瞧得真切、闻得畅快呢?
她要站在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烤架旁,近距离看着滋滋冒油的烤羊,才叫过瘾呢!
窝在父亲怀中的小宇轩,原本正晃着两条小短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父亲衣襟上的盘扣把玩。
瞧见琳琅突然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般,拉着姐姐黛玉就往外跑,小家伙一下子急了。
他赶忙从父亲腿上“哧溜”一下滑下来,圆滚滚的小身子还没站稳,就迈着踉跄的步伐跟着往外冲,活脱脱一只急切的小跟屁虫。
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着急地大叫:“姐姐,琳琅,你们去哪儿?等等我,我也要去!”
小家伙方才坐的离窗户远,又因他人小个矮,身子还没圆桌高,哪怕坐在父亲腿上,伸长脖子,也只能瞧见窗外晃动的人影,压根儿还没瞧见烤全羊那金黄油亮、滋滋冒油的诱人场景。
否则,就凭小家伙那贪吃的性子,还有对美食毫无抵抗力的馋劲儿,哪里能忍得住这勾人的诱惑,怕是早就嚷嚷着要冲到烤架旁,眼巴巴守着烤全羊出炉咯。
只是,三人跑出客栈时,恰好与从客栈外大摇大摆进来的十余个人撞了个正着。
这群人个个身形魁梧、面色不善,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横着狭长刀疤的男子。
那刀疤自他眉骨蜿蜒至嘴角,好似一条狰狞的蜈蚣,为他平添了几分凶狠煞气。
小宇轩跑得太急,躲避不及,小小的身子直直往前冲,眼瞅着就要撞在那刀疤男粗壮的腿上。
千钧一发之际,黛玉眼疾手快,回身,纤细的手臂如灵蛇般探出,一把将小宇轩拉到自己身边,这才险险避开了一场碰撞。
黛玉目光敏锐,一眼便瞧见这群人里有几人目光闪烁,透着不怀好意的邪光。
她素来心思细腻,见此情形,便紧抿着唇角,没有开口言语,只将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淡淡瞥了那几人一眼。
但转念一想,终究是自己几人出来得急切,让小宇轩差点撞到对方,理亏在先。
黛玉微微颔首,以表歉意,而后便不再停留,径直拉着琳琅与小宇轩,进了摆满烤全羊、香气四溢的帐篷。
直到三人身影彻底从帐篷口消失,黛玉仍能敏锐地察觉到,身后那几束不怀好意的目光,仍然如黏腻的蛛丝,紧紧缠绕在她和琳琅身上。
而在那伙人鱼贯而入进了客栈后,原本喧闹的客栈,瞬间寂静下来,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食客们个个噤若寒蝉,原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动静,戛然而止,只余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气中隐隐浮动。
那群人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低头,皆不敢与那群人对视,只是闷头加快进餐的速度。
刀疤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朝着客栈大堂最中央的两张桌子走去。
嚣张得好似这里本就是他的专属领地似的。
此时,最中间那两张桌子中,一张上正对坐着大快朵颐的两个带刀壮汉,一瞧见刀疤脸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瞬间变了脸色。
两人急忙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羊腿,端起桌上那几盘还冒着热气的菜,像两只受惊的鹌鹑般,一声不吭、灰溜溜地移到了离那儿很远的一张空桌上,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刀疤脸大摇大摆地踱步至其中一张桌子的尊位,一屁股重重坐下。
木椅竟被他压得“嘎吱”作响,刀疤脸往椅背上一靠,双腿岔开,活脱脱一副山大王的做派。
跑堂的伙计见状,顿时双眼放光,双手在粗布衣襟上胡乱抹了两把,脸上堆起谄媚至极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点头哈腰地就凑了上去。
只见他腰弯得都快呈九十度直角,再低一分,额头都快要贴到地面上了,活脱脱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他一边弓着身子,一边用明显带着几分巴结的语调询问:“关爷!您老可算来了!您与众位爷今儿个大驾光临,是想尝尝咱店里的新菜,还是照老规矩,两只烤得外焦里嫩的烤全羊,三十张酥脆掉渣的胡饼,再配上二十斤的烧刀子,您看这么安排,成吗?”
刀疤脸却眼皮都没抬一下,懒得搭理这伙计。
倒是他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眼睛眯成缝的家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儿,心情很好地咧着嘴笑叱道:“嘿,你这小子,今儿个怎的这般啰嗦,废话恁多!当然是老规矩了,还不快去准备!”
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抛给伙计一个亮光闪闪的大银锭。
伙计脸上笑容更盛,层层叠叠的笑纹里都藏着讨好,中气十足地扯着嗓子冲柜台吆喝了一声:“关爷这两桌依照老规矩来喽~”
吆喝完,他从肩头取下一块洗得发白的抹布,将他们面前的桌子仔仔细细擦了两遍,连桌角的缝隙都不放过。
擦完桌子,他又小跑着拎起茶壶,挨个儿给他们每人面前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这才赔着笑,弓着身子往旁边的桌子去了。
待小二一走,刀疤脸身旁一个尖嘴猴腮、满脸猥琐之相的家伙,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里泛着淫邪的光,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小声笑道:“关爷,您刚刚瞧见没,门口那两个小娘子生得可真是标致,那肌肤嫩的,就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一点儿也不像是我们这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