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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殿内,一片静谧,只有那紫檀雕花床上的锦被微微起伏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蠕动。

李下玉就蜷缩在这锦被之中,她的身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紧紧地蜷缩着,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变得更小一些。

她的鼻尖轻轻地蹭过那绣着并蒂莲的枕套,那细腻的触感让她的心中涌起一丝温暖。

然而,这丝温暖很快就被一阵风吹散了。

檐角的铁马被风吹拂着,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那声音在这寂静的重华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李下玉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原本紧闭的双眼此刻就像被惊扰的湖水一般,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的目光有些迷茫地落在了那淡青色的烟缕上,那是殿内熏着的龙脑香所散发出来的。

那烟缕在晨光的照耀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盘旋着、舞动着,给整个重华殿增添了一抹神秘的氛围。

她打了个哈欠,露出小巧的贝齿,翻身坐起时,锦被滑落至腰间,月白色中衣领口微敞,露出细腻的锁骨。

守在床边的丫鬟白云连忙上前,将紫铜手炉塞进她掌心:

“大殿下,寅时烧的水,兑了太液池的晨露,正温着。”

水盆里的毛巾浸在热水中,氤氲的水汽带着茉莉香。

李下玉伸出白皙的手,指尖触到水面时微微缩了缩

水温确实合宜,像春日暖阳拂过肌肤。

她将毛巾拧至半干,敷在脸上,感受着水汽蒸得毛孔舒张。

镜中映出她的面容:

细白的肌肤上散布着几颗小毛孔,鼻梁挺翘,嘴唇是天然的樱粉色,唯独那双丹凤眼,此刻因刚睡醒而眯着,却已透出萧淑妃的凌厉。

“水温正好。”

她将毛巾甩回盆中,水花溅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白云端着水盆退下时,铜盆沿儿磕在门槛上,发出 “叮” 的一声轻响。

另一个小丫鬟绿萼捧着漱口茶上前,青瓷茶盏上的冰裂纹路还凝着昨夜的寒气。

漱口水是新采的雀舌茶泡的,李下玉含在口中搅动,忽然想起昨日萧淑妃在偏殿说的话:

“王皇后那老妖婆,又往陛下书房送了参汤……”

她 “呸” 地将水吐进痰盂,惊得绿萼手中的鎏金盂盏晃了晃,里面的茶叶末漂成一圈圈涟漪。

梳头嬷嬷早已候在镜前。李下玉任由她将乌发分成两股,编作双螺髻。

嬷嬷的指尖划过她头皮,带着经年累月的力道,让她有些发困。

镜中,珍珠花钿被别在鬓边,沉甸甸的坠子压得耳根生疼。她伸手摸了摸脸颊上那颗小痣,想起萧淑妃曾笑着说:“这是美人痣,随我。”

穿戴整齐时,殿外传来更夫打卯的梆子声。

李下玉提着月白色襦裙的裙摆,跨过门槛。

廊下的鹦鹉突然叫起来:

“皇后陛下驾到 ”

却被守宫的太监狠狠拍了下笼子,鸟喙刚张开便又合上,委屈地啄着食罐。

她看着这场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鹦鹉原是王皇后所赐,如今倒成了报信的玩意儿。

御花园的西府海棠开得正盛,粉色花瓣落在曲水流觞的石槽里,随波逐流。

李下玉踩着落花往前走,忽然顿住脚步 牡丹亭方向传来环佩相击的声响,还有宫女压抑的笑声。

她心头一紧,闪身躲到太湖石后,撩开垂下的紫藤花帘望去:

明黄伞盖下,王皇后正由宫女搀扶着,慢悠悠地走着。

王皇后穿着织金翟纹袆衣,裙摆扫过沾着露水的兰草,发出 “沙沙” 的声响。

她比去年更瘦了些,颧骨微微突出,唯有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像贴上去的假面。

李下玉看着她渐渐走近,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帕子 那是萧淑妃亲手绣的,上面的并蒂莲针脚细密,还透着南粤的龙脑香。

“下玉。见了本宫,怎不行礼?”

她暗暗咬牙,磨磨蹭蹭转出身。

插手礼行得敷衍,指尖几乎要碰到地面,袖口的珍珠璎珞 “哗啦” 一声扫过青砖,溅起几点泥星。

王皇后伸手虚扶,指尖擦过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都是自家孩子,不必拘礼。”

皇后的语气亲昵,可李下玉却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龙脑香,混着一股淡淡的药味,熏得人太阳穴发胀。

“瞧瞧,越发亭亭玉立了。”

王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在打量一件物件。

她的指尖划过李下玉的发鬓,看似温柔,指甲却微微用力,掐得头皮生疼。

“倒像你母亲年轻时。”

这话像根针,扎得李下玉险些变了脸色。

她想起萧淑妃昨夜对着铜镜叹气,鬓边已添了几根银丝,那是被王皇后暗地里使绊子气的。

“谢皇后谬赞。”

李下玉垂眸,余光瞥见王皇后耳垂上的珍珠坠子

那分明是去年她生辰时,萧淑妃献给李治的贺礼,如今却戴在这女人耳朵上。

正想着,王皇后身后的掌事宫女锦儿快步上前,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缓缓地走到王皇后身旁。

锦儿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放在王皇后面前的案几上,然后轻轻地打开盖子,露出了里面的一对绿翡翠镯子。

这对镯子通体碧绿,宛如一汪春水,晶莹剔透,没有丝毫杂质。

在晨光的映照下,它们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寒意。

“这是前几日从岭南进贡的,”王皇后面带微笑:

“本宫瞧着这颜色甚是喜人,便想着给你留了一对。你这年纪,戴这个正合适。”

说着,她伸出手,用银护甲轻轻地敲了敲锦盒的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下玉的目光落在那对镯子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凝视着镯子内侧刻着的“巧颜”二字,那是王皇后未出阁时的闺名。

然而,如今这对镯子却要被送给她这个仇敌之女,这其中的意味,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李下玉忽然想起萧淑妃曾经说过的话,王皇后自打嫁给她的阿耶那日起,就没有被阿耶宠幸过。

她的皇后之位,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罢了。

想到这里,李下玉心中对王皇后的怜悯之情稍稍减轻了一些,但同时,她也更加好奇王皇后送她这对镯子的真正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