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几封信和一张请柬静静地躺着。那张请柬是华委会特意送来的,裴雅贞这次学乖了,不亲自送,而是派了个和顾时叙有些交情的人,这才将请柬递到了顾时叙的桌前。而那些信件,分别来自顾家、明家和朱家,它们的内容并不复杂,无非是想争取顾时叙的支持,图谋推翻华委会的统治。
顾时叙轻轻扫过信件,神色淡然。虽然在外界看来,华委会的权力已经庞大无比,但他心知肚明,首都内外城的控制不过是暂时的。虽然许多关键位置都被其他势力的人占据,但华委会的力量依然是最大的。
齐明低声说道:“尸潮即将到来,首都迟早得选出一个最高领导。谁掌握了那个位置,谁就等于掌握了整个主权。在战略决策、战斗安排上,损人利己、互相算计,最终必定会有一家独大。”
顾时叙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幸好我们还在首都,他们只需要我们的‘支持’。如果在内城,恐怕我们早就被逼迫着选择阵营了。”
齐明没有回应,只是淡然问:“那我们支持谁?”
顾时叙从几封信中抽出一封,眼神微微一凛:“朱益还在外面吧?”
齐明不以为意,顾时叙当初在山谷里安顿下来的时候,朱家给了他不少支持:“还在,朱家最近也有联系。”
“让他进来吧。”顾时叙随手放下信,语气依旧平静。
齐明点点头,随即低声问:“那是华委会的会议,你打算参加吗?”
顾时叙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又不是龙潭虎穴,走一趟吧,免得他们说我们这些小辈不顾大局。”他停顿了片刻,神情转冷,“不过……那边……”他的话语未完,仿佛被某个无法言明的情绪打断。
与此同时,杨子晴正在自己重新修整的诊所里,专心治疗一个病人。江绫轻轻走到她身边,语气带着几分迫切:“您真不打算去参加那个会议吗?”
杨子晴头也不回,声音冷淡:“让人回去。”
她的目光始终集中在病人身上。眼前的这个病人是末世前就有脊柱问题,背部的钢板手术后依然让他的上半身保持着直立,但弯腰则是绝无可能。对普通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致命缺陷,但在末世,生活中的每一个不便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眼前的男人,正是狼盟的盟主林陛——林跃风的父亲。
这位中年男人气质儒雅,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几乎会以为他是某位学者。此时他正趴在床上,露出背后那道被手术后留下的狰狞伤口,看到杨子晴的沉默,他笑着调侃:“华委会的人,居然敢这么不给我面子?”
杨子晴依旧没有说话,她一心一意地操控着藤蔓,把治疗的能量准确无误地传递到他的伤口上。她的动作精确无比,伤口的愈合一点点推进,脊柱这类重要部位关系到人的神经,任何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林陛看着她不言不语的样子,继续低声道:“你救了我大儿子一次,又把他拒之门外,我原本以为你们还能有些交情,可谁知道……”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无奈,“太遗憾了,我就把他关了起来,告诉他,如果再做不切实际的新闻梦,他就不是我儿子。可是,昨天晚上,他被人劫走了。”
杨子晴没有丝毫变化,依然低头专心治疗,平静地问:“你想说什么?”
林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听说,我那个大儿子为你写了篇报道,还在手里留有你的照片。很可能明天的会议上,某些人会拿这些照片大肆宣扬,说不定你很快会成为首都内外城的名人,甚至是救世主。”
杨子晴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林陛轻笑着摆手:“别这样看我,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至于林跃风,他敢做这种事,早已不是我的儿子了,我也不想因为他让你恼火,惹恼狼盟。”
就在他们说话间,林陛后背的伤口已经快速地愈合了大半。杨子晴收回了藤蔓,语气平静地说道:“已经治好了一半,明天早上再过来吧。在那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地趴着,别乱动。”
“别这样嘛!不是都一口价的吗?你看人家……”林陛有些不满地想要起身,却被杨子晴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悻悻地趴了回去。
叶晓象征性地站在诊所外面等候着,见杨子晴出来了,连忙递给她一条湿帕子,有些担忧地说道:“晴姐,这样对狼盟的盟主是不是不太好啊?他们狼盟给的诊金可是不少呢,而且他毕竟还是一个势力的首领。”
杨子晴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嘴角露出一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他恐怕巴不得这样呢!你以为他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明天华委会要召开重要会议的时候,突然跑来求医?”
叶晓想了想,以她的单纯,还真不太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便没有再说话了。杨子晴其实也不是很理解这些复杂的政治斗争,但接触的人做什么事有什么目的,她还是能猜出一些的。
诊所外面,那个送请柬的人竟然还没走,正一脸不耐烦地和江绫纠缠着:“我说你们也太目中无人了吧!我们华委会亲自邀请杨子晴,那是她的荣幸!不然你看看,哪个手底下只有十几个人的小诊所,能收到我们华委会的请柬?这次与会的,哪个不是在首都跺一跺脚都能震三震的大人物?就你们还在这里拿乔,摆什么架子!”那个男人语气尖酸刻薄,连一些刻薄的女人都比不上,“你们在首都的地界上,这首都的事情就是人人有责的!尸潮马上就要来了,本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到时候,哪个木系异能者能好好地躲在后方?叫杨子晴过去,也是给她脸上镶金!是我们裴小姐一番好意,你们可别不识抬举!”
江绫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脚踹了过去。那人瞬间被踹得飞了出去,砸上了玻璃大门。刚刚才装上据说能防子弹的玻璃门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玻璃碎片如雨般洒落,而那人则吐血倒地,捂着肚子痛得起不来。
老孔走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抓住那人,把他拽起来,毫不客气地拖着他往外走,仿佛他根本不值一提。
叶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声道:“江姐,这也太暴力了吧,毕竟他是华委会的人啊。”
江绫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耐:“你同情他了,还是怕了?”
叶晓赶紧摆手:“哪能啊?我是说,做得这么明显,伤成这样,实在是留了把柄给别人。”
江绫的目光转向杨子晴,低声说道:“他们说是来送请柬的,可话里话外,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愿意你去。看起来更像是故意激怒你,想让你生气,闹出点什么事来。”
叶晓眨巴眨巴眼睛,显然还是有些懵:“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不应该珍惜子晴才对吗?”
杨子晴微微一笑,语气冷淡:“还能为什么?一方面把我夸得像救世神一样,另一方面却逼我合作,不理会他们那些大人物和普通百姓。越是这样,我就越招来怨恨。到最后,局势一旦严重,真有可能我不能坐视不理,看着那些本可以救活的人眼睁睁死去。可一旦我出手,大家也不会感激,反而会更恨我。”她的笑容带着一丝自嘲,“就像那个男人说的,哪一个木系能好好待在后方?现在如果我出席会议,以最强木系之一的身份,参与其中,那是给我的身份镶上了金;如果现在不配合,等到时机不对,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像是透过一层无形的屏障,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她微微皱眉:“我知道,我的名声越响,这种效应就越强。难怪要用林跃风这个所谓的新闻人,借助他来挑衅我。”
杨子晴的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明明是末世,生死成了每天的常态,为什么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她觉得有些疲倦,似乎再也无力去应对这些看似无穷尽的争斗。
无论是待在江城集团,还是身处在这动荡的世界里,每一步都不容易。不开诊所,居无定所,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暗地里却总是有人暗算;而一旦开了诊所,所有的事都变得明面化,麻烦也随之而来。
没有能力没有依托,活得像个漂泊的难民,不知道哪天会死去。可有了能力,又并不是一切都能掌控自如。
她看着外面因为工业瘫痪而逐渐变得透蓝的天空,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朝着诊所外面走去。
叶晓睁大了眼睛,气愤地说道:“这么说来,去参加那个会议的话,感觉怪没劲的!好像人家来喊咱,咱就得屁颠屁颠地听话似的!可要是不去,麻烦好像更大!这些人真是太坏了!这不会是那个裴雅贞的阴谋吧?!”
江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杨子晴的脸色不太好。叶晓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都这时候了,有精力不好好寻思怎么对付那些越来越厉害的丧尸,偏偏要来耍这种阴谋诡计!对付子晴姐有什么用啊?有本事就把顾队的心抢到手啊!……说来说去,还是顾队太差劲了!对付这样的烂女人,就该左一记耳光右一记耳光,再飞起一脚踹得远远的!那天看顾队不理她,我还挺高兴的,但现在看来,光是不理会有什么用啊?人家都变本加厉地开始算计人了!”
江绫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地说道:“人家裴小姐日理万机,哪有这个闲工夫啊?心思都在怎么往上爬呢!”虽然嘴上是在为顾时叙说话,可话里头那浓浓的讽刺意味,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她眯起眼睛,瞧着杨子晴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对那个叫做裴雅贞的女人,悄然升起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杨子晴走到诊所外面的空地上,只是心念一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就凭空出现在了那里。树木伸出一个粗壮的分支,她身形轻盈地跃了上去,靠着粗糙的树干,头顶浓密的叶子遮挡住了五月烈烈的阳光。转眼之间,末世竟然已经快要一周年了!
前世这个时候,她明明吃喝不愁,应有尽有,甚至已经名利双收,却都没有感觉到像现在这般疲惫!
她闭上眼睛,安静得仿佛要睡着了一般,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细碎的阳光如同金色的星光般洒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将她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不远处,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带着一丝眷恋和担忧,默默地凝视着她的面容,那双有力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杨子晴忽然似有所察觉,猛然睁开了双眼,周围却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夜幕降临,因为电力供应紧张,首都外城陷入一片漆黑,内城也只有零星的灯光摇曳,随着夜色渐深,那些灯光也渐渐熄灭。一道如同鬼魅般的影子,在夜色里快速地窜越着,她的身形敏捷而轻盈,如同黑夜中的豹子,又如同悄无声息的猫咪,行动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江绫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她也曾经试验过,只要刻意敛息,即便像是杨子晴那样擅长侦查感应的木系异能者,而且还是六阶的高手,都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她虽然没有觉醒异能,但在功夫上,她有信心不输给任何人!
通过这些日子在杨子晴的诊所里负责接待工作,她这个“前台”也接触了不少人,而且那些人基本都是非富即贵,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和他们闲聊的过程中,她也悄无声息地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其中就包括裴雅贞在内城的住址!
她如同幽灵一般,轻松地越过了最后一道守卫森严的关卡,身形灵活地贴近了裴雅贞所居住的院墙,然后悄悄地抬头,朝着三楼亮着微弱灯光的阳台看了一眼,同时又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气息。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有些疑惑地低声自语道:“怎么会一个保镖都没有?连一丝强大的气息都没有?”这让她原本紧绷的心弦,不由得放松了几分。难道,是她高估了裴雅贞的实力和地位?还是说,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