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被一只颤抖的手握住,阿武站起身时,面罩滑落,露出张年轻却布满胡茬的脸。他看着萧逸云颈侧的血痕,忽然把刀扔了。
黑衣人——也就是一直隐在廊柱后的暗影,此刻猛地踏前一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斗篷下的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声音像淬了冰:“阿武,你疯了?忘了堂主怎么吩咐的?”
阿武没回头,眼睛死死盯着萧逸云颈侧那道血痕,喉结滚了三滚才挤出句话:“这伤……是你自己划的?”
萧逸云抬手碰了碰血痕,指尖沾了点暗红的血珠:“你说呢?当年你在药铺后墙刻的那只兔子,我现在还能画出纹路,难道会躲不开你这把钝刀?”
“药铺后墙的兔子……”阿武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你果然记得!那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任由我带着弟兄们追了你三个月?”
黑衣人嗤笑一声,斗篷下摆扫过地上的短刀,刀刃反光晃了阿武的眼:“解释?萧逸云要是肯解释,当年就不会卷着师傅的药经跑路了。阿武,别被他骗了,他颈侧这伤是苦肉计,想让你念旧情——”
话没说完,萧逸云突然动了。他身形像阵风掠到阿武身边,指尖快如闪电,捏住了黑衣人按在弯刀上的手腕。黑衣人闷哼一声,只觉一股巧劲顺着手臂上来,半边身子顿时发麻,弯刀“哐当”落地。
“苦肉计?”萧逸云的声音冷得像深冬的井水,“那你说说,师傅临终前藏在床板下的那包雪莲,是谁半夜挖出来送到山外药铺的?又是谁在黑风寨放火烧粮仓时,故意在火堆里埋了包薄荷籽,让我顺着气味找到你被关的柴房?”
阿武的脸“唰”地白了。那包雪莲是他偷着送的,火堆埋薄荷籽也是他干的——他总觉得萧逸云能看懂他的暗号,就像小时候在药圃里,他用石子摆个歪歪扭扭的圈,萧逸云就知道他想要块冰糖。
黑衣人被萧逸云反剪着手按在地上,挣扎着骂:“叛徒!你早就和他串通好了是不是?”
“闭嘴!”阿武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当年师傅是被堂主毒死的!他怕师傅把‘回春散’的秘方交给官府,才故意嫁祸给逸云哥!我亲眼看见堂主的亲信往药罐里撒东西,可我不敢说……”
萧逸云猛地松手,黑衣人趁机滚到一边,掏出个哨子就要吹。阿武眼疾手快,抓起地上的短刀掷过去,哨子被劈成两半。“你想让全寨的人都来?”阿武的声音发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堂主的眼线?这三年你跟着我,就是为了监视我有没有变心!”
黑衣人脸色铁青:“你既然都知道,还敢留着我?”
“留着你,就是为了今天。”萧逸云弯腰捡起那本用油布包着的药经,扔给阿武,“师傅的秘方都在里面,还有他记录的堂主罪证。刚才你说的每句话,墙外的捕快都听见了。”
阿武翻开药经,里面夹着张纸条,是他当年偷偷塞给萧逸云的薄荷籽——用麻纸包着,上面画着只缺耳朵的兔子。他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纸页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
“逸云哥,”他抹了把脸,把药经揣进怀里,“当年你走的时候,我藏了罐蜂蜜在你马车上,你喝了吗?”
萧逸云看着他布满胡茬的脸,想起那罐在半路被颠碎的蜂蜜,黏糊糊的甜香沾了满车,像极了阿武小时候总偷藏在药箱里的糖块。“喝了,”他轻声说,“甜得很。”
黑衣人突然怪笑起来:“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堂主早就带人设了埋伏,这药经就是个幌子——”话音未落,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捕快的大喝。黑衣人脸色骤变,转身想从后窗跳走,却被阿武一脚踹倒在地。
“三年了,”阿武踩住他的背,声音里再没了刚才的颤抖,“你欠师傅的,欠逸云哥的,今天该还了。”
萧逸云走到廊下,望着墙外透进来的天光。晨光里飘着薄荷的清香,是从药铺旧址那边飘来的。他忽然想起阿武小时候总说,薄荷的味道能醒神,就算走再远的路,闻着这味也不会迷路。
阿武处理完黑衣人,走到他身边,手里还捏着那个缺耳朵的布偶。“逸云哥,”他挠了挠头,胡茬蹭得指腹发痒,“等这事了了,咱们再种一圃薄荷吧?就种在药铺原来的地方。”
萧逸云转头看他,晨光落在阿武年轻的脸上,胡茬遮不住眼底的亮。他想起很多年前,两个半大的孩子蹲在药圃里,一个笨拙地缝着布偶,一个耐心地教着认药草,风里全是薄荷的清甜味。
“好啊,”萧逸云笑了,颈侧的血痕在晨光里显得不那么刺眼了,“反正离拆祠堂的日子还有三天,足够我们把布偶的耳朵缝齐整,再把祠堂的梁柱加固一遍。”他弯腰捡起地上被踩脏的布偶,用袖口仔细擦着上面的泥印,针脚虽歪,那颗红心却依旧扎眼。
“加固?”黑衣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踹向旁边的石桌,桌角的石屑簌簌往下掉,“就凭我们两个?你忘了上次修祠堂门,你爬梁上摔下来,胳膊肿得像发面馒头?”他指着萧逸云的左臂,那里至今留着道浅疤——去年深秋,萧逸云为了换祠堂的朽木梁,从三丈高的梁上滑下来,被碎木片划的。
萧逸云摸了摸那道疤,指尖在布偶的红心上轻轻点了点:“那次是没带麻绳,这次备了三捆,还找李木匠借了新凿子。”他从墙角拖出个布包,解开绳结,里面露出锃亮的凿子、刨子,还有卷粗麻绳,“你看,都齐了。”
“齐了又能怎样?”黑衣人突然抓起布包往地上摔,凿子“哐当”落地,在石板上砸出个小坑,“那伙人带了二十个壮汉,手里全是铁锹斧头,我们两个拿什么挡?你脖子上这道血痕还没好,难不成要用这破布偶去砸他们?”他的声音发颤,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恐惧——去年祠堂被拆了半扇门,他爹就是为了护着祖宗牌位,被推倒在门槛上,断了三根肋骨。
萧逸云没去捡地上的工具,只是把布偶揣回怀里,血痕渗出的血珠滴在衣襟上,像朵新开的小红花。“你还记得祠堂后墙的狗洞吗?”他忽然说,“小时候我们总从那儿钻进去偷供桌上的糕点,你总说洞太小,卡得你肋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