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得将军忍不住道:“太子殿下莫不是与我们开玩笑?”
“先不说太子如何找到匈奴王庭,即便是千里奇袭也不可能让太子殿下亲征。”
祁承友被一股迫切的情绪催促着抢答
“本将军代你去。”
他不质疑、不嘲讽,只要祁元祚给出命令,祁承友会向他证明,他是他手中最好用的刀!
于得惊讶于祁承友的态度。
两位皇子并不像他们想象的剑拔弩张,他们感情很好,好到大皇子对太子过度信任顺从了。
祁元祚朝着于得平静的点头,算作打招呼,表明自己听到了他的提问,却不直接回应而是问老元帅。
“父皇可是给老元帅传了密旨?”
上官元帅嚼着没什么吃头的茶叶,思绪情不自禁的被带着飘到只有他一人知晓的密旨上。
陛下雄才伟略,气盖山河,想将匈奴彻底围杀以绝后患。
眼下他们占据石羊河,断了东西两方匈奴联络的补给场,却也成了匈奴的眼中钉。
陛下与他的想法一样,攻下焉支山,彻底占据河西走廊,只要拿下河西走廊,匈奴就残了。
但河西走廊怎么拿?
如今匈奴一族一半的兵力聚集在镇山关和焉支山。
硬碰硬定会伤亡惨重。
除非穿越茫茫草原绕道后方,前后夹击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再想想太子殿下送亲的赌约,太子提出这样的提议,就很好理解了。
看似是为焉支山,实则是为了直捣王庭老巢,看似是为匈奴王庭,最终目的其实还是焉支山。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此为兵者,诡道也。
老元帅很是心动,只要齐国与匈奴打仗,必是在草原上的追击之战,带军的将军,老元帅要仔细考虑考虑。
反正不能是太子。
老元帅如此坚定的想着。
“臣知道太子殿下为国之心,但战场不是儿戏……”
祁元祚从容道:“孤有非孤不可的理由。”
老元帅情不自禁摸了摸花白的胡茬
“说来听听。”
“孤看了老元帅多年的作战军报,元帅用兵谨慎至极,追击匈奴从不会远去百里之外,您不去,是不想,还是不敢?”
最后反问直戳老将军痛点。
他是不想吗?他是不敢!
为什么?
大齐无将啊!
大齐民间虽崇文又尚武,可官宦子弟都是奔着文官去的,一般的武夫,只能做兵卒做不了将军。
归根结底,还是与大齐军官制度有关。
大齐军中的将军是有实权的,他们不止负责练兵、带军,他们还负责政务。
像什么筹算、粮草账目、兵甲损耗等后勤问题,军中不设官职管理,全部由将军一人负责。
所以一个将军,不止要带兵打仗还要会算账、会统计、会调度、甚至一些士兵打架、今日吃什么这种小事都要将军拿主意。
将军日常除了练兵就是熬夜算账批奏本。
这样的制度出来的将军综合素养极高,但也拔高了门槛。
即便如此,老元帅依然不满意。
若将军等级划分为普通将军、名将军、神将军,老元帅想要名将军,但他手底下全都是普通的将军。
天赋普通,武功普通,所以出来一个千人敌的李中,老元帅才那么惊喜惜才。
普通人对普通人还有来回,可若对上新一代的翘楚,这些老疙瘩就不够看了。
老元帅不追击是惜命,却是为国惜命,他若倒了,他手底下没一个能撑起大任的!
这两年眼瞧着匈奴新一代异军突起,后来者居上,大齐内部还是一群老将,元帅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没日没夜都盼望军中出现一两个好苗子。
天不负他,大皇子和方藻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
但两人只是将才,却无帅才。
何为将?执行、勇武、胜利。
何为帅?掌控、统领、部署。
帅可以不勇武,但不能不服人。
祁承友一手鞭打的能力,换个身份就是酷吏。
他或许会成为战无不胜的将领,却不可能成为压服敌我的元帅!
上官元帅有意无意的瞥了眼从容淡定的太子。
“继续说。”
“匈奴屡次犯境,现在还在不断的骚扰边疆八郡,是因为大齐虽然每次将其驱逐,却也仅仅是驱逐,他们把齐军当成了狗遛。”
“只有将他们打痛了,打服了,打残了他们才会安分。”
“如今七月,距离秋收还有一个月时间,匈奴每年都是在我军回去秋收的时候大肆劫掠。”
“今年匈奴集兵的规模比往年都大,大齐是想放弃秋收与匈奴持续僵持,还是在秋收之前把匈奴打痛了,让他们不敢在秋收时大肆南下,选择哪个,元帅心里应有掂量。”
“既然这一月内,两国必有兵戈,又逢和亲赌约,为什么不一箭双雕?”
“借着和亲赌约,打一场漂亮的战争,震慑匈奴扬我国威,还能缓解边境的压力。”
“和亲是孤与匈奴定下的,狼厉与孤有旧怨,且孤承诺会带着公主仪驾光明正大的前去,因此此战,必须有孤。”
“至于为何必须是孤亲自奔袭匈奴王庭……”
祁元祚微微一笑,起身在老元帅耳边说了句话。
老元帅眼睛睁大,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老元帅动摇了,可他仍有顾虑。
“殿下,奔袭之事不是嘴上说说,你要向本元帅证明你有领兵之能。”
“如何证明?”
老元帅呵呵一笑:“上马交手,打得过老夫才行。”
只有他亲手试了,才能放心。
祁元祚伸出手掌:“立约。”
二掌相击
“明日点将台,老夫等着太子殿下。”
如此,祁元祚终于舍得歇息。
镇山关不是长安,这里没有豪华的宫殿,没有无烟的炭火,更没有花椒涂墙以保暖。
甚至这里烧水的柴禾都是有限的。
边关土地贫瘠,不适合种植,来到这里的都是流民、罪臣,因此人口稀少。
祁连山的高原环境注定它树木种类少,因此柴禾是珍贵资源,非做饭不用柴。
祁元祚是个入乡随俗的,他能睡在长安的锦绣堆里,也能睡在边关简陋的营帐里,回到老元帅给他安排的住所,进行每日一催更。
“今日的日常写了吗?”
李归宁十分无语。
若她是什么话本作者,太子是她的读者,每日一催情有可原。
太子都不知道她写了什么,仍要每日一催,除了无语,她实在找不到形容。
“臣回去就写。”
等她睡醒了再说,反正太子又不看。
“写完了,让孤看一看。”
李归宁:“……”
收回前面的话,是她不知好歹了,放着前面尊重人隐私的太子不要,非得在心里嘀咕两声。
“是。”
祁元祚在长安丝苗姑姑每日换着花样给他做吃的,如今,尊贵的太子殿下手抓热馕,米粥拌咸菜,吃完炕上一躺,被子一卷,呼吸之间入睡,显然是累极了。
伯劳带着一人入内,比射之前他上城墙请太子,说长安信使送了东西,信使言明东西非常重要,他要亲手交到太子手中。
伯劳一看太子已然熟睡,就要带着信使离开,谁知信使竟不走了。
信使大人抱着一黑盒子,找个板凳一坐,小声道
“公公见谅,下官必须第一时间将这物什交到太子殿下手中,若是出了差错,你我九死难赎,不仅如此,还会连累太子殿下。”
“本官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
伯劳:“……”
他现在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令信使这么谨慎。
“好吧,那奴才陪大人等着。”
祁元祚睡得香,远在长安的齐帝,睡觉哭,吃饭哭,批奏折时也哭,肥公公都被他哭瘦了一圈。
齐帝不止哭,脾气也奔着暴躁而去。
他指着桌子上的山珍海味
“太子远在边关,能食此珍味乎?!太子都吃不上,你们给朕上!是何居心!”
“太子远在边关能住此华宫乎?太子住不上,朕住在这里安能入睡?你们不知道为朕分忧,还日日捅朕心窝子!朕看你们是想死了!!!”
齐帝掀了桌子掩面而泣:“太子生在长安,从未离开朕膝前,他怎么受得了那苦寒之地!”
“朕心痛甚啊!”
吃的可好,睡的可香,穿着可暖?是热了还是冷了?有没有被人欺负?
想到最后一点,他就后悔当初耳根子软,被豚儿说了两句就动摇底线,把祁承友送去了边关。
两年了,祁承友在边关定有了自己的人脉,万一为难太子该怎么办?
“朕让人送去的东西送到了吗!”
“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回音?!”
肥公公苦笑回:“陛下,算算日子,定是已经到了太子殿下手中。”
太子憨梦一场,直到夕阳铺山才醒,一醒来就看到两个木头桩子一站一坐的候着。
陌生的环境让他压住了恼人的起床气,心情不怎么美满的坐起来。
“何事?”
信使一个机灵,快步上前,啪的跪下,将黑色盒子托上
“蒙陛下托付,殿下走后,陛下唯恐殿下在外拘束,特命臣将必物交托于殿下!”
祁元祚一愣,他打量着这臣子,有些眼熟。
“你可在祚廷领了职位?”
信使激动不已:“臣王子褚在祚廷领交官一职!”
交官,对外交流的官职。
举行大典祁元祚礼仪仪仗上的东西都由交官与鸿胪寺沟通。
父皇给他送东西,却用了祚廷的官。
祁元祚接过盒子,有些重量。
他好奇的打开,盒子只开了一条缝隙,一抹颜色入眼,色绿如蓝!
祁元祚心惊之下,啪的将其阖上。
皇宫的小老头定是疯了!
祁元祚神情晦涩
“父皇身体如何?”
信使委婉答:“殿下走后,陛下茶不思饭不想,日日泣泪,心伤之际又总有不长眼的人触怒陛下,陛下威严日盛。”
祁元祚做了总结:天天哭,乱发脾气,群臣被吓得谨小慎微。
祁元祚气恼:“孤看他是昏了头了!”
之前他还费解,小老头这么清明一人,上一世怎么会干出废立、替身的昏事。
原来还是因为他。
他什么都没干,只出了长安城,父皇便失了分寸,若两人生气,他冷他一个月,父皇岂不得堕落成昏君!
齐帝现在干的事就很昏君。
哪个脑子清楚的,会把玉玺给送来!